夏末秋初,空气中的暑气虽未完全退却,但下落的枯叶,已经给上京染上了些许萧瑟苍凉的意味。
皇宫的钟拖着沉闷的嗓子,开始缓慢而悠长的低吟,追思台下,百官齐聚,与白马寺高僧一道,虔诚的吟诵着深奥晦涩的梵文,为已然仙逝的孝贤太后祷告。
国之祭礼,天下大赦,作为孝贤太后的母家,宁国公府阖府上下都披麻戴孝,府中儿女尽数遵圣上旨意,进入皇陵。
孝贤太后祭礼开始之前,许岚秋便在清晨起了个大早,还未等纤儿等人端着水盆痰盂进屋子,窗台便有细微的响动。许岚秋还想着自己下去将窗户打开,便听见了外头纤儿的轻斥:“小雪你小声些,偶要吵着了姑娘!”
那小雪自然是赵玄璘送来的信鸽,在赵玄璘回了裕亲王府之后,这鸽子便成了清平园的吉祥物,好生将养着,后面怕许岚秋睹物生情,纤儿特意将它送去了茶楼照料,前些日子才堪堪接了回来。
听着小家伙与纤儿嬉闹的声音,许岚秋的心神也不自觉放松了下来,甚至连即将进宫的紧张额烟消云散,当即扬了声音,吩咐道:“纤儿,进来吧,把小雪也一并带过来!”
屋外候着的小丫头们当即动了起来,敲了敲房门便探进了头。
许岚秋已经坐到了梳妆台边,身上虽穿着素白的衣裳,却仍是挡不住美目间流转的风雅与清丽。
即便看了许多次,纤儿仍旧习惯性怔愣了一瞬,痴痴的盯着许岚秋满含笑意的神情,由衷的感慨:“姑娘,您这个样子,就是当年的孝贤太后,也怕是不及您的风采的。”
被自己丫鬟拿过去的自己夸赞现在,这样的感觉当真的新奇,即便是许岚秋,一瞬间也不知该作何评价。
只是这话太过大逆不道,许岚秋愣了一瞬,当即斥责道:“纤儿,这话不得乱说!”
自己上辈子是孝贤太后,听了这话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倘若是让外人听了去,这不是赤裸裸的轻慢先太后,折辱皇族吗?
纤儿不傻,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告罪:“纤儿只是受情所染有感而发,纤儿知道错了。”
毕竟许岚秋向来被人称道与孝贤太后许玥有六七分相似,而在相处的过程中,纤儿她们总能感觉到许岚秋身上不自觉露出的非凡的气度,时间久了,自然会有这样的错觉。
平日的时候,纤儿还能保持理智,只是现下正好要去皇陵,为孝贤太后祈福,加之柳氏前些日子对着许岚秋的暗示,让纤儿不免多想了些,这才小声感慨。
许岚秋没有收力地在纤儿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没好气到:“教了你多少遍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也亏得现在在清平园自己的屋子里,周遭也没有旁的下人,才能让纤儿得到宽容的处置,要不然,许岚秋隔天便挑些好的草席,给纤儿收尸了去。
纤儿自知理亏,当即默默地上前,帮着许岚秋梳妆打扮好,随后碰上关着信鸽的鸟笼。
因着祭祀属丧礼,实在不宜穿裘戴锦,许岚秋也不过是用浅色的胭脂润了润润气色,头上的发簪与花黄却是一点也没沾染,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以朴素为主。明艳娇媚是去了不少,但这清丽舒爽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至少许岚秋自己便觉得,这般穿着行事间便轻松了不少。
在打开笼子将“小雪”抓出的时候,许岚秋也不需要在顾忌小家伙贪玩四处乱窜,稍微伸长了些,便能将它牢牢困住,轻而易举的取下了小家伙腿上的小竹筒。
纤儿有些惊讶:“姑娘昨日可是让小雪出门了?”
这鸽子从清平园的隔壁空下来之后,便胖了不少,纤儿劝过几次,许岚秋都以“顾全大局”为由,将小雪按死在笼子里,怎的不经由自己,便直接让小雪送信了?难不成姑娘这会儿不担心什么大局了?
纤儿还在奇怪着呢,许岚秋已经取出了竹筒里的字条,三两下完,随后直接浸入水中,眼瞅着字条上的字迹全部模糊了,这才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让纤儿下去将水倒去了:“想来主院那边快要等不及了,纤儿你且让红雪与柳芝芝准备好,我等马上出发。”
听到那三个熟悉的字,纤儿当即有些不乐意了,拧紧了眉毛,不甘心的问:“姑娘,您当真要带那柳芝芝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