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皇家就是天下的领路人。”吴甡站起身。略微舒展了一下腰肢,道:“皇家重田土,天下就重田土。皇家重商贸,天下就重商贸。你们自己看看,如今皇家在干嘛。还会觉得从商是贱业,美洲是流放之地么?”
说罢,吴甡也不管三个儿子,入内堂休息去了。
……
“你以为皇帝是领着天下人往前走的?错!大错特错!”朱慈烺将皇太子朱和圭叫进书房内室,门口让陆素瑶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可见其慎重。
朱和圭颇有不服,并不答话。
“皇帝是被天下人推着走的啊。”朱慈烺苦口婆心道:“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就没细细想过么?
“天下人要种地安居,所以皇家只能与他们合作,重农重耕。天下人要经商致富,皇家也只能与他们合作,鼓励工商。你这呈上来的《兴农十三策》,想清楚自己是站在谁那边的么?”
朱慈烺一回到宫中,刚安顿好两个儿子,正在逗弄的学走路的小儿子,长子朱和圭就进来了,呈上了一篇《兴农十三策》的草稿。
也亏得他聪明,只是草稿,若是写成奏疏送上来,恐怕朱慈烺连废太子的念头都有了。
这《兴农十三策》中,最关键的几条便是:重置卫所,罢兵为农,加重商税,劝耕劝桑。
这四条中,前两条就是在打朱慈烺的脸。因为废卫所是隆景新政的核心,彻底将国家土地人口统合起来,增强国家动员能力。在另一个时空中,满清初期的执政能力远不如晚明堕落之时,为何土地、人口翻了晚明一倍有余?正是因为满清废除了卫所,将卫所名下的土地、人口清查出来。
如今再置卫所,明面上是减轻国家财政负担,军队自己养自己,实际上却破坏了朝廷的动员能力,牵制了帝国对外用兵征战的力度。两代之后,卫所军官蜕化成了地主,重新成为士大夫阶层中的一员。
从这眼光来看,教皇太子这条策略之人,也是个英才。
可惜他摊上了一个洞悉百年的皇帝。
“父皇,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岂非从农家来?”朱和圭昂然不惧道:“如今国家重商,日后朝中皆是言利小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哈。”朱慈烺被气乐了,“士大夫从农家来?你去查查,国朝万历之后有多少士大夫家中没有经商的!你死抱着士农工商之说,却不能见到其以田土为根,以工商利身么!”
明朝官员的薪俸恐怕是历朝最低的,但明朝给读书人的待遇却是最高。所以明朝有穷秀才。却无穷举人穷进士,因为到了举人这个程度,自然会有人主动投靠,哪怕中举之前家徒四壁,中举之后也立刻富贵盈门。
到了进士这一阶层,就算他们家中只有三亩薄田,也必然有族人打着他们的旗号经商,逃避关税,每年给他们“孝敬”。说穿了这就是分红。只是伪装成了亲戚馈赠。
皇太子终究年纪太小,还不能明白这个社会的运作。
“儿子啊,你若是将国家重心放在农耕上,国家收入就只能从田土来。百姓负担增重,朝廷收入减少,碰到天灾便成**。而商人地位难以提高,他们便与这个国家离心离德,只顾自家。不顾国家。结果呢?便是闯贼献贼重来。”朱慈烺苦口婆心道。
“父皇,若是国家重农。百姓安居乐业,又哪里来的闯逆献贼?”朱和圭昂头问道,颇有些质问的意思。
陆素瑶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声响,虽然听不真切,但仍旧是心跳异常,一者为皇帝揪心。一者又为皇太子担心。
朱慈烺面对儿子的质问,心中无奈,招呼儿子过来,拉住儿子的手,柔声道:“你能看到士农为贵。工商为贱,那么就应该理解这个天下人是有三六九等的,对吧?”
朱和圭似乎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