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太太和儿子都不在家,我家又失明了。我像赴约一样坐在电话机前,等候那笑声的结果。
电话反而不响了。
那个饮水机在木木地看我。
我和它之间是空荡荡的地面,红色木地板,月光铺在上面,根本不像霜。
饮水机想的是咦,有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拿起话筒来,里面没声音,过了半天,才传来儿子的声音“爸爸,家里电话怎么一直占线?”
我说“不可能啊,没人打电话。”
太太接过电话说“是不是有人盗用咱家的线路?”
……我刚刚放下电话,它就响了。是那个人。
我以为,他上次已经笑出来,这次他应该说人话了,应该说出他的目的了,什么事都要有个进展。我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哪怕他说“周德东,在一九五一年四月四日之前你必须把你的牛马和王爷花园的房契交到村公所,否则,我要你命……”
他说话了,仍然是那种话。
我又把电话挂断了。
我迅速走向防盗门。
从客厅到防盗门之间有十米,中间是一个小走廊。
我刚跑出几步,电“哗”地就来了。
我打开门,看见那个陈墨正从楼道里走出去。
楼道的墙壁里有两个箱子,一个是j号楼的电表箱,一个是j号楼的电话箱——那里面电话线错综复杂。
他是陈墨,他当然知道j号楼公共门的密码。也就是说,他不仅经常在我家窗前转悠,还可能经常在我门前徘徊。我甚至相信,他可以在这五层楼的任何一家窗前偷窥。
一天,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他正扒着四楼的一个窗户朝里看,他的脚悬着空,还上吊的人一样,还悠荡着。
九、怪事天依然湛蓝,树依然温柔地摇曳,停车场轿车报警器依然没有叫。
我家门外的报箱和奶箱静静地悬挂,颜色艳丽,象征着生活安定,天下太平。
我订了三种报。这城市太大了,我要知道一天天都发生了什么。
还有奶。那密封的袋装奶,经过了无数道工序和无数双手之后,已经不知道是不是牛产的了,它营养着我们日益挑剔的胃。
这天,我取报纸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发黄的报。
我拿起来,愣了,那竟是一份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五日的《北京晚报》。我看见上面有一条报道画着红圈《税多如牛毛》——蒋介石匪帮搜刮民脂民膏的苛捐杂税,真是比恶狼饿虎还要狠毒贪婪,达到了敲骨吸髓的程度。目前台湾全省失业人数已达二百四十多万,许多人倾家荡产,成为赤贫如洗的乞丐。但是,蒋介石匪帮对台湾人民依然税上增税,捐上加捐,巧立名目,开征新税,无孔不入。例如今年开始征收教育捐时,又将户税、货物税、屠宰税各增加百分之三十。从七月一日开始又要征收电灯、电力费临时捐。此外,台湾人民过桥行路甚至倒垃圾也要收取什么“通行费”、“收益费”等,真是名目繁多,无奇不有。……一九六五年,我爸和我妈还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