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妉心仍是摇头,“这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换而言之,在我眼中甚至连赵宗谦也算是可怜人。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却不知要断送在哪个后人手中,可眼下仍要苦心经营容不得半点差池,整日战战兢兢还不如耕田的农夫来的逍遥快活。权利名誉皆是虚无,入了黄土百年之后无人记得,你说这皇位要来何用?可天底下偏偏又缺不得这样的人物,否则人便不再是人。”
“那是什么?”宋明月听的入了神。
“与畜生无异。”沈妉心看着她微微一笑,“有人贪图名利,有人心怀天下,有人与世无争,有人普度众生,还有的人只为心中信念,正是有这样一群人,这人世间才鲜活才有血肉,才有情。”
宋明月正听的心神摇曳,沈妉心又苦笑道:“当然,还有仇。”
二人不知,窗外有个老者寻香味而来,正巧听见了这番话,默然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那你是这其中的哪类人?”宋明月好奇问道,在她看来沈妉心属于最后一种,因信念而生,因信念而来。
沈妉心沉吟片刻,道:“我不是任何一种,我只是我,我不属于此世,此世亦不属于我。故而,于这个世道而言,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我与没我一样,孑然一身,独立于世。”
宋明月捏着手中的肉有些发腻,她看着沈妉心,在这番话之后忽觉着沈妉心有些陌生。明明已相识了半年之久,但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知何时,这人便会消失无踪,好似不曾来过,好似不曾离去。
“你会为我留下吗?”宋明月口不择言,一想到此,她心底就莫名惊慌失措。
沈妉心生起了火,火光映的她面容通红,有种怪异的妖冶。她道:“我不知道,我不想骗你。另一个世界有我的家人,若留下来我此生再无法与他们相见,但我也舍不得和你分离。”她转头看着宋明月,“不瞒你说,至今我也想不明白老天爷究竟将我带来作甚,可眼下也不是我想回去便能回去的。”
自幼失去族人的宋明月倚靠着仇恨苟活至今,家人这两个字于她而言胜于一切。但知晓沈妉心回不去,心中仍是抑制不住的欣喜。接踵而来的罪恶,又令她不由自主的皱了眉头。
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阵,宋明月转了话锋,道:“当真有另一个世界?是何种模样?”
沈妉心温柔一笑,滔滔不绝。
虽一心二用的沈妉心将肉烤糊了,但银耳莲子羹甚是甜美,好似要将心也一起融化。沈妉心口中的另一个世界宋明月听的稀里糊涂,什么四个车轮的铁盒子跑的比西域的汗血宝马还快,天上飞的铁鸟能载几百人日行千里,还有那个至今仍在床板下藏着的低头匣子,眨眼间便能传递消息。这是人间吗?这是有神仙的仙界吧?宋明月权当听了一夜的神话故事,只要沈妉心说的开心。自打相识以来,宋明月从未见过沈妉心这般眉飞色舞的时候,那份惶恐不安似也随之消散,满眼满心徒剩眼前人的笑颜。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宋明月,来!走一个!”沈妉心举着酒杯,直挺挺趴了下去,再没起来。
宋明月摸了摸微烫的脸颊,神智尚清醒,她试着搀扶起沈妉心,没成想半分挪不动。她只得厚着脸皮叫醒了已睡下的吕布英,将沈妉心送回了房内。吕布英走时张了张嘴,却又顿了顿,最后只道了一句皇子妃早些歇息便回了隔壁屋。宋明月打了水给沈妉心擦了脸,在床边立了半晌,而后脱了鞋袜躺在了沈妉心身侧。
光阴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它便能使你离不得一个人,即便你明知不可为,却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与那人在一起。
黑暗中只瞧得见沈妉心的轮廓,宋明月的指尖从沈妉心的眉眼间缓缓划过,掠过高挺的鼻梁,停在温热的唇瓣上,她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沈妉心听,“我知道留不住你,可我仍想与你一生一世……”
绝情者,最是痴心妄想。
宋明珏蜷缩在被褥里,枕边人已安然入睡,他记起入门时使女嘴角的笑意,不由得一阵恶心。成婚多日的七皇子终于和皇子妃同房了,在下人们的眼中那是比得了赏赐还要高兴的喜事儿。想必此事无论如何也会传入皇后娘娘的耳中,至于皇后娘娘是喜是忧那就不得而知了。
宋明珏转身看了一眼那人的睡容,温良如玉,俊逸非凡。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怕是都窃喜的难以入眠,但他是个男子,堂堂正正本该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宋明珏的目光渐渐挪移,停在那白皙的脖颈上,他无数次想要用双手狠狠的掐紧那脖颈,可他不会武,即便得了有利的先机他也不能如愿以偿。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我要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