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种完全可以称得上可爱的搭讪小手段其实并不陌生。

    非要细究来历的话,那应当和某位喀兰贸易的领袖有关——说来可笑,刚刚从石棺苏醒的时候万物不知,纯粹靠着一点模糊的肌肉记忆和阿米娅的在旁指导,勉强指挥完成了几场规模不大的战斗;那个时候的罗德岛人才凋敝资源匮乏,一切百废待兴,不要说体贴照顾我这个失去所有记忆的半个废人,就连阿米娅这个未成年也整日忙得团团转。

    至于凯尔希……呵,那个老猞猁在最初的几年就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态度语气说是漠视,不如说是百般厌恶之下勉强控制自己表现出不以为意的冷淡。

    没有记忆的时候,就等同于没有归属,没有过去,连精神都是空洞的,痛苦和茫然与旁人有迹可循有人共鸣的哀伤过往来说,都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谢拉格的大军阀在那个时候同罗德岛递来了合约,同等代价下,雪中送炭得来的后续收益永远远远大于锦上添花时的恭维,他知道资金紧缺的罗德岛无法拒绝;而当那位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董事长站在我面前露出微笑的时候,我就知道从私人角度我也无法拒绝。

    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会承认恩西欧迪斯是体贴的情人,优秀的教导者,强大的干员……最劣选择的恋人。

    少女恋心这种东西在罗德岛那种地方的另一种称呼是愚蠢到令人发笑的无知,我已经记不太清军阀大人在第一次察觉到罗德岛的指挥官是个在感情方面过于天真蠢笨的小姑娘的时候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必然让人觉得不太愉快,不然我不会选择遗忘。

    好在罗德岛的地位和谢拉格军阀的矜持让我私人原因犯下的错误不至于变得致命,凯尔希甚至在那之后默许了我可以从心甘情愿的干员身上换取安全感的过度亲密行为;参考她之前三令五申的冷漠严厉这已经算是莫大的宽容。

    但我没打算继续找个人日夜相伴——且不说罗德岛上的干员大多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和不愿告知的过去,他们无意识流露出的亲密无间让我觉得哪怕是靠近都有些无法融入的尴尬。好在理智合剂和至纯源石带来的绝对清醒足够让我逃离足以堕落放弃一切的软弱,罗德岛的工作还有很多,没有时间留给我个人。

    罗德岛收留了很多孩子,很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看看罗德岛的这些孩子,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看看外面破碎灰暗的世界……我的痛苦比起其他人,不值一提。

    我很茫然,很痛苦,不知如何是好,这当然不假。

    可那又如何呢?

    和别人说我的难过,让别人理解我、给我时间,让我缓一缓,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找个人来爱我?

    那让我看起来矫情极了。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我与这个世界同样彼此疏离又格格不入——面对陌生男人的邀请,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或是女孩子特有的骄矜羞涩的心理,我感到疑惑,不解,粗略思考之下发现除了皮相以外我想不到我值得被爱的理由,而在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年轻美貌的皮囊也同样不值一提。

    “这次设计师比赛我也算是个嘉宾呢,只不过我也没什么熟人,想着,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教我?”年轻人停顿一下,语气带了些柔软的请求:“不吃饭也行,只不过我被你报警那会吓了一下,现在就要个电话安慰安慰自己受伤的魅力自尊总可以吧?”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眉毛有些怏怏地耷拉着,好声好气地又递了个台阶。

    ……我似乎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

    给了电话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小男孩又重新变得神采飞扬,他相当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走手机自己打下自己的名字,同我讨要名字的表情也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示拿?”萧逸露出一点奇怪的表情,但还是把名字输了进去:“少数民族?还是混血?”

    “都不是。”我回答。

    “我小时候父母离异,母亲早逝,现在户口本就我一个,不想用父亲给的名字,自己换了一个。”

    “哦。”萧逸的表情有微妙的尴尬,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警察差不多也该来了,你先下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情,等会下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