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周王静五年,开春以来,大周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不论是贻害东方的淮夷、东夷,还是作乱西方的西戎、犬戎,都在周王师面前败下阵来。
而今,赏赐罢跟随周王静御驾亲征的东方各诸侯,又新分封了秦国、梁国、申国这三个镇守西陲的新诸侯,接下来,便是周廷的重头戏——对有功公卿的考功和晋升。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议题,但恰恰是最剑拔弩张的敏感大事。
此刻,太保召公虎和太傅虢公长父正面红耳赤地争执着,这两位大周政坛宿敌依旧针锋相对,谁也不愿向对方退让半步。
卫伯和早已厌恶这般无休止的争吵,而且不得不承认,朝堂上的党争越来越激烈:
以召公虎和布衣大夫为代表的是进取的新锐贵族,而以虢公长父、虞公余臣为代表的是守旧的传统贵族,水火不容,愈演愈烈。他们对各自党羽的笼络,对朝中势力和舆论的争抢,好似两只斑斓猛虎,张牙舞爪地争夺着地盘。
每当这个时候,卫伯和作为畿外诸侯,只得置身事外。但他太宰的身份却注定了自己必须表态。
共和执政之时,虢公长父手握兵权,经常挑战周、召二位重臣的权威。到后来,逐渐演变成逢事便吵。是否出征彘林也吵,厉王驾崩也吵,议立储君还吵……
“党争必酿祸端,”卫伯和心中喟然,他抬头望了眼始终一言不发的周王静,“天子此刻所想,是想继续维持微妙的制衡?还是更偏袒他的老恩人召公虎?”
不过卫伯和心中还是为召公虎捏了把汗。窃以为,以召公虎之功绩和声望,完全没有必要同名声狼藉的虢公长父一般见识。老太保进无可进,老太傅退无可退,久而久之,吃亏的定然是召公虎。毕竟,君子如何斗得过小人?论干坏事和泼脏水之能,虢公长父不遑多让。
半个时辰过去,只得出大司马必须换人的结论。
大司马是如今九卿中唯一空缺之职——程伯休父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已然步前任大宗伯王孙赐的后尘,告老还乡去也。
“程伯休父既已请辞,那大司马之职照理当由其子程仲庚承袭!”虢公长父坚持九卿之位必须由大贵族世袭,目前布衣大夫风头正劲不假,但守旧派大臣们的底线就是寒门之子不可为卿。
听罢此言,卫伯和看到周王静脸上的苦笑。程伯休父担任大司马数十年,只能算是勉强胜任,中规中矩。至于其子程仲庚、程仲辛二位,连统领一个师的能力都勉为其难,如何统领得了成周和宗周的周王师?
“太傅,军务大事岂可儿戏?”召公虎气得白发直抖,“程伯爵位尚可世袭,大司马乃是官职,自然择能而任,如何世袭?”
“那太保举荐何人?”虢公长父脸上有些挂不住。
召公虎起身对周王静作了一揖:“先贤周公定百官之职,大司马职建邦国之法,掌王师之戎事,自古必由军功卓著者担任!”
“比如?”虢公长父插话道。
召公虎道:“中大夫兮甲吉甫,自其出仕以来,屡献奇计——王三年灭邽戎,王五年献计平西戎,亲率元戎十乘伐犬戎,如入无人之境。其文韬武略,镇服全军;文武吉甫之威名,四夷丧胆。”
“可……”虢公长父刚想插嘴,被对方打断。
“中大夫南仲,天子登基前两次护驾有功而为大夫。王元年平五路犯周,王三年平邽戎,皆身先士卒、履有奇谋。过去两年又接连营建邽邑、太原、固原三个西域重镇,亦是居功至伟。还有中大夫师寰……”
“师寰不可,”虢公长父怒道,“他是国人暴动帮凶,既往不咎便可,岂能担任九卿?”
召公虎皱了皱眉:“那方才兮吉甫和南仲之功绩、能力,哪个不在程氏兄弟之上?”
虢公长父幽幽道:“此二人布衣出身,如何当得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