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门关上了,高进明暗自叫苦。
这几天,他为伊消得人憔悴,一直深陷在情感世界的痛苦中。
明明周阿姨说那是她侄儿,怎么秋萍的孩子又喊那个男人“爸爸”,秋萍还没反驳?
他有心想要问清楚,又害怕从人家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只能假装鸵鸟。
可越是逃避,累积起来的情绪就越是膨胀。每次经过地摊,听到《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就感觉一种被撕裂的痛苦。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鼓足勇气,趁着今天休班,跑来找周秋萍,他要跟对方说清楚。
事实证明,老祖宗说出门要看黄历绝对是人生智慧。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叫人当面撞上,他还不如继续承受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呢。
毕竟那不过是心灵上的折磨,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带给他的却是灵魂的颤抖啊。
洪奶奶抓着他的胳膊,一叠声地强调:“我女婿是县里受过表彰的优秀拖拉机手,你说他不会开车?”
大冬天的,人呵气都能冒出白雾,高进门额头上却全是汗,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就是老驾驶员才容易操作不规范,才容易出问题。”
周秋萍追着他问:“那到底是怎么个不规范法。高工,八只羊能让农村一家人倾家荡产了。这腿摔断了,脑袋也摔成那样,以后能不能好都打个大大的问号。这不是小事故啊。”
高进明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一直不敢看周秋萍的眼睛,说话磕巴:“就,就是起步太猛,拖拉机日常又没维护好,润滑不够,一下子就断了。”
周秋萍还想再追问两句,外面院子门又响了,周高氏满脸恼火地进屋,嘴里嘟囔着:“还这样呢,哪有这样的道理。好好的,说不卖就不卖,这是什么宝贝,我又不是不给钱。”
周秋萍喊阿妈:“怎么了?你吃饭没有?”
“吃什么,气都气饱了!店大欺客也不是这么个欺法。之前讲的好好的,这个礼拜就能拿到拖拉机。好了,现在说不卖就不卖,还说我私人买拖拉机是要投机倒把,它就卖给公家。”
周高氏抬眼瞧见高进明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不客气了,“你们机械厂好牛气啊,以后都别卖。我十里八乡拿着大喇叭替你们宣传去,我给你们上电视打广告去,你们家的拖拉机不卖农民,就卖给国营大厂。我们农民贱脚踏贵地,真是脏了你们的宝地!”
周秋萍皱眉,这段时间她忙得脚不沾地,都快忘了阿妈跟她说过想买拖拉机的事了,没想到事情已经进展到这步。
洪奶奶喊出了声:“不要买,我的老妹妹,你可千万别买机械厂的拖拉机。新车子开断了,还说是你操作不规范。”
她先前站的位置刚好在大橱柜的阴影边上,周高氏又一肚子气,根本没留心她的存在。
这会儿她一出声,周高氏才反应过来:“哎哟,我的老姐姐,你怎么来了。”
高进明趁机想闪人:“那个,周老板,我厂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啊。你们忙,别送。”
“慢着。”周秋萍喊住人,皮笑肉不笑,“这点儿厂里也在吃中饭吧。我刚好熬了一锅红枣银耳汤,就着红糖馒头吃,还请高工你将就一顿。”
高进明这会儿真是悔不当初,深恨自己不该见色起意。要是没他在人群中多看一眼,刚好旁边收音机又放着“甜蜜蜜,你笑的多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他也不至于困在这里跑都跑不掉。
周高氏满脸狐疑:“高工,你们厂的拖拉机质量不行啊。那你怎么不早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