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看了看姒启,说道:“我们也不清楚!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崇伯受刑后,你母亲被防风氏族人暗杀,你也就此失踪。有人说你被杀了,还有人说你被救走了。令人震惊和不解的是,不久后有人匿名给我们消息,说崇伯的儿子在共工府。于是我们托人在共工府内外打听,了解到你手臂上有一块黑色胎记,跟你叔父核对后,才知道你确实是崇伯儿子。”
“我们也不知道救你的神秘人是谁,而且很可能就是这个人把你送到共工府的。”大业接着说道。
“如果想救我,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把我送到大业和叔父那里?”高密有些疑惑。
“这确实是个问题,这么多年了,这位神秘人物从未现身,也没有找到有关任何蛛丝马迹,可见其行事谨慎和机密。”他非常困惑,接着说道:“因为这个神秘人的存在,我和你叔父一直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纰漏,生怕关于你身世的秘密泄露出去,也不知道他送你到水神殿这背后有什么用意。老实说,这辈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算是萦绕我心头最大的一个疑问,甚至不时让我隐隐害怕,害怕灾祸突然降临到我们头上。”
姒启早已是豁出去的心态,他心想,担心也没用,这年月,不管天灾还是人祸,老天要收你回去,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块鱼形岫岩玉佩,双手交给高密道:“这块玉佩本是你父亲送给我的,我已经让玉匠重新磨制了外形,别人绝不能认出是崇伯之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留个念想吧!”,高密含泪接过了玉佩,从此他便将玉佩用麻绳穿好,挂于勃颈上,贴身佩戴。
那天大业、姒启、高密聊了很多很多,聊崇伯、聊夏后氏部落、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聊到伤感处时,三人相拥而泣。
三人聊完,大业吩咐伯益决不能向外界透露姒启易容一事,伯益知道父亲必有道理,便守口如瓶。
从此以后,高密行事处处小心,时时谨慎。因为共工府侍卫长厘复便是防风氏遗民之一,高密每次看见厘复,心里都下意识暗暗提防。加上厘复体型巨大,高密在他面前更觉压抑,所以两人虽然在共工府共事多年,关系却普普通通,厘复也能感觉到高密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却不明其中缘由,只以为是两人不投缘罢了。因为体型过于高大,厘复心里也总是以替天帝看守共工府的监察者自居,所以和厘复投缘的人本就极少,他对高密这种距离感就习以为常,不以为意了。
高密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知道他身世秘密,大业叔叔,姒启叔父也许能守口如瓶,但那个救他的神秘人代表什么势力,有什么目的,他无从知晓,也完全无法控制。只有自己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谁叫自己父亲得罪的是天帝。
本来高密对厘复有些敬而远之,这次厘复告知舜帝有使者来到,让高密心里有些紧张,因为传说当年正是舜帝流放并处死了自己父亲。不过在共工府历练多年,在他是个小孩时就已学会喜怒惊恐不形于色。
在内心深处,他也像他父亲一样,对所谓“天帝”不满,天帝不但从夏后氏部落征发劳役去昆仑山采矿,还从水神所节制各部落征发,依部落大小规模不同,少则几十人,多则上千。在高密看来,治水是天下第一要紧之事,那需要大量劳力,天帝征用劳力去采矿,无疑是置天下子民于水火而不顾。不过令高密感到庆幸的是,水神似乎对执行天帝命令不感兴趣,每次天帝征发劳役,水神都敷衍而过,找各种理由拒不执行,或者让他的属神相柳减量执行。天帝对水神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从自己直接节制的部落增加劳役。
高密不止一次听见水神指责天帝,不过具体内容他只能听懂一小部分,因为水神和相柳之间说话用“神语”。高密具有一项技能,天下其他所有人都不具备,那就是能听懂一小部分“神语”,这根他从小被水神收养有关。高密从半岁时开始被水神收养,水神被这个皮肤有些黑,但是眼睛却很大的可爱婴儿吸引了,他找人喂饱婴儿后,便将其放于神殿内,时不时逗乐一下。
神殿平时只有属神相柳可以入内,两位“神”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婴儿会听懂一些他们的语言。第一,他们认为人类太原始,和他们差距太大。第二,这个婴儿太小。第三,等婴儿长大一点时,他们发现这个小孩并没有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作出相应反应,也就是说,肯定听不懂。后来,等高密稍更大一点时,他们便用人类语言和高密交流了。而事情真相是,这个婴儿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也许从刚会爬行时开始,发现了自己身体和两位神灵的身体大不一样,一种本能防卫意识开始萌生,他开始认真观察,不轻易哭闹,也不轻易说话,更不轻易对两位神灵谈话作出反应。慢慢地,他已经能听懂“神语”里诸如门、窗、案、人、刀之类的语言,这些东西都是在神殿内或者现实生活中,他见过的东西。但还有一些如银河、主行星、能源、东皇钟之类的“神语”他听不懂,更无法想象,所以他只能听懂一部分神语。要说高密什么时候开始有城府,可以说在他很小时就有了。
不过随着他慢慢长大,他认为,垂似乎有神力能让他回到过去,拯救自己的亲生父亲。无疑,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疯狂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此他一直暗中研究垂的“飞盘”,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在共工府,在神殿,在部落各种活动和仪式中,高密都得保持这种城府。他之所以特别喜欢和部落的人们一起挥舞耒耜,热火朝天地翻土、流汗。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把自己从内心城府中解放出来,暂时忘记内心深处隐忧,让束缚的肌体得到充分释放;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大自然那么亲切美好,体验到人与人之间那种协作友好;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仔细闻闻泥土清香,好好品味下清水甘甜。一次次汗流浃背、精疲力竭的劳作,对于高密来说,就是一次次酣畅淋漓的放松。脚踩大地,深深吸一口带着清新泥土气息的空气,将其化为力量充满全身,抡起耒耜,带动胸腔、催动声带喊出一声“嘿~哟~!”,翻出一大块夹杂着草根的泥土,这是多么愉悦的事啊!
现在他不得不又伪装起来,跟随厘复回到共工府。高密自小就知道自己人生没有什么选择权。他觉得似乎有一条命运之河在奔流,它如此强大,被其裹挟向前,努力挣扎只是为了在激流中保持一个姿势,不被呛水而已,想要摆脱,则绝不可能。
共工府在安阳城里,由水神设立,处理所节制之各部落公务所用。水神和相柳并不常来这里,日常事务均委托高密处理。
表面上看高密在共工府地位非常高,神之下,人之上。可高密知道,如果自己身世泄露出去,要不了一顿饭功夫,自己就会跌落下来,重蹈父亲命运。所以,尽管高密已经快三十岁,向他表示好感的姑娘和有心撮合的人都不少,他也不敢娶妻生子,生怕连累了家人。这也成为部落里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有人说高密贤能,一心只想为民治水,没工夫处理成家之事;也有人说高密是神的儿子,将来只能娶神女,看不上凡人家女子;甚至还有人说高密对女人不感兴趣,其实他就喜欢和伯益在一起,而且言之凿凿,“你看!伯益不是天天和他在一起么?”这些风言风语只能让高密心里苦笑,久而久之,也就不去理会了,他把心思花在治水上面,在为民造福同时,也希望将来若有身世暴露,罹难之时,能得到别人救助。
不过要说起心仪的女子,高密心中倒是有一个,那是在涂山氏部落治水时,认识的一个女子,叫涂山娇,涂山氏部落首领涂山狐的女儿。她身姿绰约、皮肤白皙、目如清波,一头乌黑长发向后轻轻挽起,微风吹动时,就是世间最美的风景。高密每天在工地劳作时,涂山娇就会去给他送饭。尽管两人互相中意,涂山娇也委婉表达了爱慕之意,高密却不敢下决心领受,他实在不愿自己这身世连累了她,所以高密个人问题仍然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