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绪率领千军赶到西塞城时,天光已然大亮。
冰河水褪去,现出满城的断壁残垣,落脚处皆是泥泞,随处可见的泡发尸体,在日头的照耀下散出恶臭的腥气。
李元绪远远看见路边摆着乌山军将士的尸体,不详的预感呼之即出,随即被他强行压抑了下去。
他驾马走过撞裂的城门口,正在废墟搜寻的将士们见了他,纷纷跪在了地上,一个个七尺男儿,全都哭得涕泪横流。
祁律满身泥泞地从废墟里走出来,他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朝着李元绪一声盖过一声地磕起了响头。
李元绪跨下马背,一把将他从地上揪起,“你磕我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让你护送的人呢?!”
祁律满额的鲜血直流,他被勒住了脖颈,声音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姜延叛变,他集结匈奴的全部主力军,内外夹击地攻打城门,紧要关头,是谢将军和薛骑尉率领着乌山军前来驰援,才保住了云塞城。”
“奈何敌军的攻势太猛,两军合力都抵挡不住,谢将军就派了我前去调遣援兵,她却以自己为饵,引得匈奴大军进入云塞城,然后……”
“让三个副将放了一把火……烧光了西南荒山的枯木,就为了山雪崩塌……让大量的冰河水从改道的水渠灌进云塞城……”
祁律额上的流血混着泪水流下来,他抽噎得不成样子。
无边旷野灌进来的北风洞穿了李元绪的身体,霎那间他的魂魄都散了,发出的尽是颤音:
“人呢,我的人呢?”
陆无明双膝跪在了地上,他不敢去看李元绪,死死地埋着头道:“末将来迟了一步,谢将军和薛骑尉被河水冲走,至今下落不明。”
“找人去,统统给我出去找人!”
李元绪嘶喊出声,北师军和乌山军的将士齐齐地跪在了废墟上。
郑瘸腿走上前来,他仗着辈分高,姑且还能劝上他几句,“大将军来之前,将士们能找的地方全找了,翻遍了倒塌的翁楼没见着人,沿着河水灌下去的流域也没找着人。”
他拧起白眉,眼底猩红地告诉他,“若是能找到人,那也是谢将军和老薛头浮起来的尸体!”
李元绪如何都不信他的话,“谢将军和老薛头会游水,河水灌过来,他们不至于沉溺到水底。”
周大嗓门不得已,只能将实情道出来,“谢将军被姜延绑住了手脚,吊在了那根高柱上。”
他浑身颤抖地指向了场坪中的那根断柱,“还被他连射两箭地钉死在那里,说要一滴滴地放干她的血,把她冻成冰雕,你让她在水里怎么活?”
“还有老薛头,”他指着脚下的沙土道,“他被一剑穿胸地刺在这里,河水灌过来,你要他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们对李元绪不是没有怨言,只是北境线上撕下了云塞城这一个豁口,败走的姜延随时都会率领着匈奴铁骑反攻回来,万事当以大局为重,而今的第一要务就是守住云塞城。
而不是将大部分兵力派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