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凌雪阁弟子来说,杀人和跳舞其实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浓妆艳抹后,再将手里的链刃换成绸带而已,其目的都是为了取人性命,或勾人心魂。
要是让江采萍来选,她更擅长,也更愿意选择前者,因为在她看来这两件事的唯一区别在于有没有观众。
宫里打更的太监队伍走的缓慢,伴随着短而急促的戌时一更的敲击,令江采萍如梦初醒。
她将碎成破布般的绸带从手腕上胡乱扯下来,倒在她脚边的人刚断了气,她掏出哨子轻吹两下,一道黑影便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她脚边。
她吩咐道:“清理一下。”
那黑影手脚极为麻利,扛起地上的尸体冲江采萍微微点头示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确认对方已经走远,江采萍这才慌张起来。
西域使节来访,玄宗亲设夜宴,她作为受宠的梅妃自然是要在使臣面前一展大唐风采。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凌雪阁内早就收到消息,这群西域人明面上是来朝拜大唐,实则为了挑起大唐与西域番邦矛盾。
凌雪阁消息再灵通,也拿军机秘事无可奈何。况且他们手头也无明确罪证阻止这次朝拜,贸然行动恐怕还会被扣上个莫须有的罪名,只能让江采萍在这里守株待兔。
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但林白轩算漏了一环。
西域使节前往夜宴前必要穿过青霄门,在武卫营检查时被江采萍解决了潜伏在其中的贼人。事虽办妥,可夜宴却没像以往那样设在观戏苑,而是更远的含元殿。
梅妃惊鸿一舞名声在外,在这样隆重的宴会上上,是要为玄宗在朝拜使臣面前撑起大唐的颜面。
大明宫内有多少小路,又有多少暗门,江采萍早已轻车熟路,况且成为梅妃的这些年,她早就能滴水不漏地在两个身份之间来回切换,可即便如此,她这一路上还是把指派任务的林白轩在心里骂了个来回。
大明宫内守卫森严,更何况是这样特殊的日子,江采萍一边在屋脊上飞驰,一边手忙脚乱地将簪子往发髻里插。从房檐上一跃而下,头顶还没被固定稳当的珠翠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怎么这么迟?”
阴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采萍哪怕不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顾不得辩驳,她只是匆忙捡起地上的手势往对方手里一塞,便背过身去。
高力士双手从后面稳住江采萍的肩膀,动作娴熟地撩起她的一缕缕头发编成发髻,又将手里的首饰一点点簪进去。
远处的楼阁中灯火通明,乐师已经奏响了今晚的序曲,江采萍转身就要朝含元殿台阶上走,却被高力士一把拉住。
“这样出去恐怕要被天下人耻笑。”
江采萍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自己脚边,方才飞檐走壁地赶路早就将她的衣裙弄的脏污一片,要是穿成这样,别说玄宗大怒,今晚过后恐怕史书上都要抹去梅妃的一切痕迹。
高力士轻声呼唤,黑暗中便又闪出一人影,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套崭新衣裙。江采萍也不含糊,四顾无人后,毫不在意高力士的还在面前,三两下脱去身上衣物。
有人在时她是梅妃,无人在时她是江采萍。这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打更太监步伐匆匆路过含元殿,江采萍迈着沉稳步伐踏上白玉石台阶,屋内是亮如白昼的辉煌灯火,江采萍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高力士的眼中,他盯着大明宫内星星点点的灯火,思绪渐远。
十几年前他把江采萍捡回来,一步步训练成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人,要说心里没点骄傲得意才是骗人的。毕竟当初同一批纳入凌雪阁的新弟子里,江采萍不管是底子还是学武进度都是垫底。
高力士不认为有谁是天生的废物,只是没用到正确的地方罢了。但是面对十六七岁的江采萍又一次在阁内测验里陪跑垫底,高力士也不免开始怀疑起来自己一向信奉的准则。凌雪阁人个个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就江采萍这样的成绩恐怕稍微有点难度的任务布置下去就会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