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眼中露出点笑容,不愧是苏州府有名的大商户,这嘴皮子功夫当真是一等一的利索啊。第二日,吴县南郊再次搭起了棚子,不过今天前来卖粮的可少了许多,怕鱼儿不上钩似的,商学彬还加了价钱,以市价三倍收购,可即使如此,卖粮的人依旧那么少,很好理解,能卖的昨天就卖了,剩下的都是生活必须的粮食了,那就是再给个十倍价钱也没人卖的。商学彬颇为失望,不过唐淼依旧稳坐如山,唐淼为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耐性非常足,而且他坚信重利之下对方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末时两刻,一个瘦削汉子推着辆手推车来到了棚子外,只见这汉子头戴小帽,长着一对稀疏的八字眉,嘴唇很薄,眼睛吊着,眼珠子乌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油滑之人。唐淼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因为推车上放着三大袋粮食,更重要的是车轮上带着很厚的泥巴,那汉子额头汗水直冒,可见此人赶了一段远路来到这里的。据唐淼所知,吴县附近最富裕的就是太湖边上的芒星村了吧,不过就算富裕,试问一个村民能一下拿出三大麻袋粮食么?要知道,这可是五百多斤,平常一户一年所留粮∧■食也就两百斤,卖出的话更不可能这么多了。
让唐淼深感意外的是,商学彬的眉头也挑了挑,唐淼随即问道,“商大官人,怎么,你认识此人?”
“不瞒唐将军。此子名叫王开。混好赖头子。家住黄叶村,平时啊就在这吴县城里混迹,靠着坑蒙那些小贩过日子,久而久之,大家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赖头子,说的就是他这赖皮坑人的劲头,不过瞧这家伙的样子,也不知这粮食从哪弄来的。估计又是从那家大户那坑来的吧?”
唐淼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可不觉得是从什么大户手中坑来的,从王开来的方向看,根本不是从吴县来的,再看车轮上的泥以及王开额头上的汗水,可以确定他不是来自吴县,而是来自南边。是芒星村还是黄叶村,也或者哪个村子也不是,唐淼面上不动声色,却叫过两人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将赖头子卖的粮食搬过来,此外。派人盯紧这个人。”
唐淼已经看出赖头子王开有点问题了,不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那赖头子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开开心心的卖了几百斤粮食,领着一笔不晓得钱财开开心心的走了。正如唐淼所想,赖头子并不是回吴县,而是推着手推车朝南走去,如此唐淼对赖头子的怀疑就更深了。很快两名壮汉将一袋粮食搬了过去来,当麻袋打开后,唐淼就笑了,商学彬也探过头来看,不过好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麻袋里装的粮食是谷物和大米掺合在了一起,如果有一点混杂在一起,还解释得通,可如此大量的混杂,可就有点奇怪了。
唐淼定下买粮之策,就是依据这些,当时存放在仓库里的粮食可是大米和谷物什么都有,当时对方无法将整个麻袋从窟窿里丢下去,就只能解开麻袋把粮食倒下去,如此一来就造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米类和谷物就会混杂在一起。本来对这个方法不怎么抱希望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效果。
赖头子开开心心的走在路上,他心里美滋滋的,反正抢来那么多粮食,少了几袋头领也不会发现的。赖头子想的挺美,可他不知道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两个尾巴,包森和陈科一路尾随,小心翼翼的,赖头子根本没有发现。也许是得了钱财,精神爽利吧,赖头子走起路来轻松飞速,在路过一片柳林的时候,赖头子还特意停下将得来的钱财埋在一棵大柳树下,他左看右看,一幅小心的样子,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已经落在别人眼中了。做好掩藏后,赖头子将手推车丢进一堆蒿草中晃晃悠悠的继续朝南走去,不过他去的不是黄叶村,而是黄叶村西北变得青石村。包森和陈科冷笑一下,继续跟了上去,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只见赖头子来到一家庭院前,伸手敲响了院门,也许平常人听上去没什么区别,可是聪明人还是听得出来,赖头子的敲门声很有节奏,先是一声重,接着两声轻,之间隔的间隙也很有规律。反复敲了四次后,院门终于打开,赖头子进院后,院门就关上了。
估计这就是赖头子等人隐藏点了,包森趴在高坡上,伸手推了推陈科的肩头,“老陈,你速速回去告诉殿下和唐将军,包某在此盯着,你快”
包森的话还没说完,神色就变了,他嘴巴一张,双目一瞪,大为吃惊,因为他和陈科都听到那座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而这惨叫声正是属于赖头子王开的。包森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掩藏身份了,从高坡上站起来一跃而下,拔刀怒喝道,“不好,出事了!”
那惨叫声陈科也听得真真的,所以他拔刀与包森一同冲向了那座院子,包森一脚踹开门,可他们还是来晚了,只见正房大门开着,而赖头子王开毫无声息的躺在血泊之中。包森和陈科也是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军汉,可看到屋中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赖头子的手被硬生生砍了下来,躺在离尸体两步的地方,那张脸也被割了好几刀,这应该是死后留下来的吧。
包森不明白,难道是他和陈科暴露了?还是别的原因?来不及详查,包森让陈科先行回去,自己则守在这座宅院里。陈科走后,包森在院子里搜寻了一下,可惜还是让他失望了,整个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好像本来这院子就赖头子一个人似的。包森敢断定,这院子有古怪,但他一个人也查不过来。而且他也生怕自己一个人去查。会死的比赖头子还惨。
夜里戌时。赵有恭和唐淼领着大队人马来到了青石村,唐淼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让一半人手分散到青石村四周,严查可疑迹象。赵有恭领着三娘和木婉清进了院子,早守候多时的包森立刻上前禀告道,“殿下,这院子古怪得很,当时我与陈科明明看着还有其他人在的,可是冲进来后。却只剩下了王开的尸首了。”
赵有恭轻轻点了点头,有古怪是对的,如果没有古怪反而不正常呢。吩咐下去对整个院子进行仔细搜索,尤其是地下像灶台,水缸等等,做完安排后,赵有恭来到屋中,屋子是普通的民房,陈设也非常简单,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赖头子的尸体就有点意思了,脸上也被人刮烂了。似乎发泄一般。木娘子见惯了死人,也没什么怕的,她盯着王开的尸体看了一会儿,耸耸肩头,小声道,“对方也是个小心眼之人呢,就算发现赖头子偷粮去卖,顶多少了他便是,何必如此残忍?”
木娘子说话一向不怎么靠谱的,不过这次她的话却说到赵有恭心坎里去了,对方一定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而且精神上有点毛病,甚至应该是嗜血才对,人死了还刮人脸,断人胳膊,宛如一个强迫症患者。在心理学上分析,如此做的人,一般是自己有着某种残缺,看不得别人完美,例如执意刮花人的脸,一般是自己脸上也带着疤痕,还曾经被人侮辱过。这一切都是线索,不过都是猜想罢了。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院子里也有了发现,经过士兵们的努力,终于在水缸下发现一个密道,唐淼第一个下去检查,确定无事后赵有恭才紧随着下去,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地下空间,从现场存留的米粒来看,这里应该是存放粮食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赖头子偷粮去卖的事情被提早发现,对方紧急将粮食转移了,虽然最终没有找到粮食,但赵有恭还是非常开心的,就像一根绳子,只要找到头,顺着缕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尾。粮食没了,赵有恭沿着地道一直走,可走了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由于走得太快了,身后的木女侠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到了赵殿下的肩头,她摸着下巴,闷闷不乐道,“恶贼,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嘿嘿,回去!另外让外边的人弄几条狗进来,先把狗嘴绑住!”赵有恭咧嘴一笑,带头转身往回走,唐淼有点怔怔的,殿下这是搞什么鬼呢?不过仔细一想,就有点明白了,之前对方带走粮食后直接毁了密道,尽可能的毁掉线索,为何这次没有毁掉呢?因为时间紧迫?哼哼,怎么可能,对方有时间折磨赖头子,就没时间毁了密道?很快唐淼就想起来少室山外发生的事情,那次和这次何等相像,殿下可是差点被炸死在地下,这次对方又要故技重施?
回到远处,将几条绑住嘴巴的狗放出去,那几条狗呼哧呼哧的朝密道另一头跑去。很快,几条狗就没了身影,众人都在耐心的等待着,其实也没过多久,可像是经过了很久一般,终于,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大地似要震塌了一半,轰隆隆的声音想了好久,站在地面上的赵有恭等人全都脸色煞白,幸亏及时止住了脚步,否则所有人都要葬身于密道之中了。这是什么人,非要置他赵某人于死地,难道又是听雨阁?
不知为何,冥冥中有种感觉,赵有恭觉得这不是听雨阁所为,因为整件事情看似严谨,实则漏洞百出,就拿赖头子来说吧,听雨阁绝对不会用这种人参与机密之事的。与听雨阁打交道的次数多了,知道听雨阁的手段何等诡诈隐秘。
“哼哼,想让本王死,还差点气候呢”赵有恭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连着被人炸上几次,就是泥捏的人也会迸发出一股怒火。火药,只有定**炮兵才能大规模研制的,当然别人也能仿制,但威力没有如此巨大的,内奸,这内奸不除,以后永无安宁之日啊。
可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奸并不好除,曾经想过各种办法,诱骗、钓鱼等等方法对这个内奸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他好像很能忍。仿佛能看穿一切般。三娘眯着凤眼。却是看向了旁边的唐淼,有些冷冰冰的哼道,“唐将军,殿下将暗堂交于你,你到现在还没将火药的问题查清楚么?”
“属下无能”唐淼赶紧拱手躬身,脸上满是惭愧之色。内奸能不声不响的搞出火药,却不被人所查,完全是他唐淼的责任。因为这件事一直是暗堂负责的,过了这么久,一点头绪都没有,殿下和王妃不怀疑他唐淼有问题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赵有恭并没有将所有责任推给唐淼,他能理解唐淼的难处,定**的军火工匠不少,虽然炮营管制非常严格,火药进出详细记录,但终究免不了出问题的。例如有工匠私藏火药,例如火药配方外流等等。这些都有可能的,唐淼不可能一个个去查的。“好了,唐淼,你起来吧,火药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给本王全力搜寻可疑人员,尤其是脸上有疤痕,为人阴鸷,又会武的人,但凡见到这种人,全部抓捕起来。”
赵有恭这道命令有点不讲道理的味道,所有脸上有伤,会武的人都抓,这可真有点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意思了。唐淼自然不会违背赵有恭的命令,一方面让人去搜寻车印痕迹,看看能不能找到下一个藏粮地点,另一方面,对苏州府下令,苏州府境内搜捕脸上有伤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