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识相,臭老头,饶你一命。”裴黎冷哼一声,收剑转身离开。
他快要步出宫殿时,身后忽然传来年轻天子的声音:“你、你叫什么名字?”那声音半是好奇,半是犹豫,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裴黎半侧过头,眯着眼打量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打听到了吗?”
直到裴黎已经不见踪迹,萧广蹦跳起来,大喊出声:“你疯了吗?那个地方藏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贺炳征冷不丁地扯了下嘴角,扯出个皮笑肉不笑来。萧广正要发怒,被天子抬手压下:“我想,贺丞相正是知道那里藏着什么,才让他去的,对吗?”
贺炳征没有说话,退后半步,抬起双手,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天子点了点头:“要搞清他与海棠姬的关系,那确实是最好办法。”
怀殇宫是整个皇宫最偏僻的地方,西诏与东诏国祚一脉相承,自然也从前朝继承来了许多遗物,其中不好销毁,却又不好处理的东西,全堆砌在此处。
当年海棠姬身死,檀删精舍的紫丘主持为了避免她假死遁逃,剥下了狐皮。九尾狐皮刀刺不穿,火烧不烂,怨气深重,幽恨缭绕。
怀殇宫靠近冷宫,自从将狐皮放进去安置后,就时常听冷宫的妃嫔和宫女们说自己撞见了鬼。
有人夜里做梦,梦见屋外传来动听的歌声,循声追寻而去,被其他人死死拉住后,才发现自己就站在枯竭的井边,差一步就要往下跳。
还有的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在怀殇宫的屋顶上看见过人影。那是某个满月之夜,一道婀娜倩影在瓦檐上跳舞,她那么轻盈,就好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舞姿风流,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那人看得痴了,不由前进一步。此时是,恰好一舞接近尾声,她舞至动情,九条狐尾如一朵狂花,蓦然迎风绽开。偷窥者惊叫一声,她转过头来,双眸发出血似的红光。
人们说这是海棠姬怨念不散,残魂作祟,皆敬而远之,若非必要,绝不敢轻易靠近。
裴黎站在怀殇宫殿阶前,抬头仰望这座雄浑庄严的宝殿。
一般情况下,他夜里是看不清路的,但今夜是罕见的满月之夜。月如银水,静静地照耀在荒芜的台阶上,蛇蚁丛生,虫豸遍地,狐鸣隐隐,幽怨森森,就连刮过来的风,也像女人哀恨的哭泣。
门前朱柱红漆剥落,两扇摇摇欲坠的门扉向外敞开,大门像一张等待捕食的兽口,黑得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裴黎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不知是风吹生凉,还是心底生冷,他有一种强烈的、立刻转身逃跑的退缩欲。但他甚至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
地上有一支熄灭的火把,裴黎把它捡起来点燃。他跨过门槛,步入殿内。地上的灰尘积了很厚的一层,靴子踩在地面,尘灰飞扬,呛得裴黎咳嗽了一声。
前进两步,他便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墨蓝彩嵌金丝珐琅花瓶。就算是裴黎这种完全不懂鉴赏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它的价值非凡。然而如此宝物,竟然就这样被随意舍弃在地上,似乎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抬高火把,火光照亮的范围内,熠熠生辉。随便拿出去就够一个普通人家衣食无忧的宝物,在这里比比皆是,杂乱无章地堆成一个个半人高的小山。
黄金铺成的小山中,蜿蜒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是一件挂在木架子上的衣裳。
殿外的风吹进来,那衣裳也随风而飘荡,就好像有个人穿着它在跳舞一样。走得更近一点,裴黎发现了,那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一张九尾的狐皮。腰间的巫雨蓦然发出一声哀鸣冲出剑鞘,围绕狐皮亲密的转起圈来,似乎上面正散发着它眷恋的熟悉气息。
很轻易就能猜到这张皮属于谁。他们杀了她还不够,还剥了她的皮!不可抑制的愤怒与心痛燃烧了他整个思绪,裴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明明只是一张皮罢了,却好像,却好像——在面对一个很亲近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