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的咕咕叫,把龙游的回忆打断,他流着口水,饿猫馋眼瞧着驿馆的大厅。
正是午饭的时候。
大厅有几围客,他们的吵闹声、喝酒声,龙游不在乎,也不想听。他的身心都在那入心入肺入肚的肉香上,有糖焖五花肉、有竹泥烧鸡、有辣子牛肉、还有清蒸鱼,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全是他的最爱!龙游吞了一下口水,抬望司马叔叔。司马叔叔脸色冰冷,好像谁欠了他十万两银子不还。龙游受过几次教训,知道这个叔叔是头犟牛,他决定的事,就算烧鸡放到嘴边也不咬一口。他怕惹恼司马叔叔,扔自己回石崖村烤蚂蚁,就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死了好吃好喝之心。几个月来,他每天被司马叔叔迫着心田种养‘火焰花’,注意力转换远超同龄人。他微微一笑,朝地下吐三下口水,心中骂道:“香个屁,都是死猪臭鱼炸出来的。闻着香,里面全是坏臭的东西。吃了拉肚子,还一身病,神医都治不好。”骂了几句,他的目光离开天使驿大厅,看着司马叔叔手中的雪山马。
雪山马比司马叔叔还高,身姿矫健,毛发洁白柔软,如在马的身上贴着一层棉花。龙游脑海出现唐剧长板坡片段,幻想自己就是戏中的赵子龙,威风凛凛骑在雪山马上,长枪在手,左喀嚓、右喀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他学剧中的赵子龙,左手一挥,右手前刺,然后,双手举枪,力劈下去---
送到大门外,陈丰实满脸笑容,伸出双手。司马无聊迟疑一会,松开拉马缰的手,用一只手和陈丰实的双手紧握在一起。陈丰实只剩一层皮的脸,笑起来沟壑纵横,他轻拍着司马无言的手背说:“巡使,你是百里表哥的兄弟,在下也当您是兄弟。就怕你不认,或认为在下不配。”
司马无言脸上闪出一丝笑容,说道:“那里,在下不善于表达,让陈兄弟多心了!在下和百里兄生死之交,他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几年都麻烦你,一直没机会多谢。”
“多谢就不用!都是为天龙圣教、总理衙门做事。在下没有天赋,武学修为拍马也赶不上您。不过,在下知道自己学武不行,就把精力用在相学上。八年了,小有收获。虽离九重山姜大师姜半仙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自家兄弟,就不怕班门弄斧。说得不好,望司马兄别见怪。”
听见有人提起姜爷爷,龙游心口一暖,抬头看着司马叔叔,心想:“怎么人和人的差别那么大。姜爷爷那么老,整天笑嘻嘻请人吃饭。司马叔叔还年轻,一根白发也没有,却一天到晚苦瓜脸,喝冷水吃干粮,别人请也不赏光。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的钱。姜爷爷给一袋金币,叫他每天请自己吃烧鸡牛肉,要吃得白白胖胖。他却左推又推坚决不要,说他自己身上有钱。”
司马无言看着陈丰实,脸色阴晴不定。
看相算命的事,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也不想信。
陈丰实看出司马无言不喜,但还是说:“您的泥丸宫布满了乌云,此去恐不吉利。不如在‘天使驿’住上几天,重阳后再走如何?到时,李将军可作伴,还有九重山的姜大师。李将军在此等姜大师姜半仙,然后一起结伴去阴山。他俩曾数次打听您的消息,都想交您这个朋友---”
司马无言笑了,紧握的手忽然松开,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去阴山?”
陈丰实认识司马无言五年,第一次看见他笑。从司马无言松开手的动作,和看自己的眼神,他知道巡使不信自己,怀疑自己有什么目的。他也笑了笑,双手抬起,朝司马无言作揖。
司马无言点头示意,一言不发往襄郡而去。
听见姜爷爷要来,龙游无比的欢喜,不停的踢脚,嘴巴啊啊叫。
司马无言反而把龙游抱得更紧。他松开缰绳,任雪山马自由前行。就在此时,他发觉脚下地有了变化,好像沙石地面铺了一层水波,踩在上面清凉舒服,无比软棉。一层一层水波,如潮水涌上司马无言的双脚,仿如无数双温柔的手,轻按慢摸他的脚底和脚眼,这种舒服无法形容,舒服到他想眯上双眼,把一切事情放下,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晒着太阳,好好的享受此时此刻。
所有烦恼,所有忧伤,都在阳光下,化为缕缕轻烟。
这种令人舒服放弃抵抗的感应线,要修真以上的高手才能施放出来。天使驿里有此修为的,除了她的父亲,李飞花李将军---这种感觉,去年重阳节也有过。当时不知那人在山上,还是在天使驿,又或者梧桐树上---他明明知道,自己知道他在探测自己;他偏偏明知而为,看来是想光明正大的探测了解自己。他想从自己身上知道什么?司马无言心神一收,远离这舒服的感觉。他抽出马鞭,“啪”的一声,鞭打雪山马后臀。雪山马受惊,扬蹄北奔。司马无言纵身跃起,把龙游往前一掷,再一个起落,如离弦之箭射向雪山马;眨眼间,就落在雪山马背上。他一落在马背上,就手一伸,把还在半空哇哇叫的龙游抓住,放在身前。
这是司马无言第一次在龙游面前展示武功。龙游虽被突如其来的飞起吓到,但他小孩心性加上胆色过人,转眼,就把惊恐丢到九霄云外,心想:“司马叔叔功夫真好,要是能学到十分一,就不愁没肉吃。他说的那朵火焰花,是不是自己种出来了,就有这种武功?”龙游眯上眼,让自己内心平静,又按司马叔叔教的方法种火焰花。
双脚离开地面,如波如澜的感应线马上消失。司马无言不回头,双脚一夹,驾着雪山马往北急奔。他仿佛听见身后有叹息声响起。
策马飞奔三十余里,远离了飞花将军的感应。
前面是个三岔路口,往右回南天兆国,向左往阴山西蜀国。雪山马可能习惯了往右回南天兆国,奔到三岔路口,它前蹄右拐,就要往南天兆国拐去。司马无言大喝一声,紧拉左马缰,带着龙游腾空而起,雪山马身上一轻,借着官道上的斜坡,瞬间改变奔跑的方向。等雪山马重新奔回官道,司马无言带着龙游轻飘飘落在它的背上。得---得---得---雪山马载着司马无言两人朝蜀山阴山方向奔。龙游又一次竖起拇指称赞,心想:“在南边的几个月,司马叔叔没这个表现啊。他这里走一下,那里看一眼,整天无所事事。逛街,游山玩水,和人吹牛皮,是司马叔叔白天的生活。他晚上的生活,就是把他和自己关在客栈黑漆漆的厢房里,强迫自己在虚无缥缈的心田种火焰花。司马叔叔有些古怪,就算心田种出了火焰花,也是自己烧自己,有意思吗?还有,每天都是青菜白饭、发霉的干粮,人前风光,晚上饿着肚子种火花---如果种养火焰花,是为了过上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回石崖村,吃槐树林的蚂蚁。它们火一烤,香喷喷的。”如此一想,龙游对心田种火焰花的兴趣大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