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鸿三年三月初一。
太元殿前,阳光正好。百官俱至,列侯齐备。
“朕自承天立极,惠民嘉邦。使四海共悌,万象同伦。兹有雍王女上官氏,执正克庄,令和平恕,爱人好与,恭己有容。始勤俭于朝夕,得肃雍于椒闱。秉仁德之懿,仰河山之仪。今命以玺绶,立为皇后。惟待螽斯衍庆,慰承宗庙。仪昭天下,以母兆民。”
圣旨宣读完毕,受冕仪典开始。高乾着衮冕立于殿前,众臣伏地迎接皇后。
在浑厚庄重的钟声中,上官湄身着袆衣,头戴九凤朝阳累金凤冠,一手紧握象征皇后地位的悬珠明凤钗,在木若兰的搀扶下徐徐走过阶前的红毯。她把池南送给她的罗缨收在了妆匣里,却还是将白玉佩系在腰间,希望能与他一起完成这庄重的婚典,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气息。不知是否是面前的珠帘太过耀眼夺目,影影绰绰间,她的脸竟有些苍白。每向前一步,上官湄都觉得步履更沉重一分。
丧期未满嫁给仇人,是不忠,更是不孝。
可还有选择么?
上官湄望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切还都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宫墙草木都没变,只是人变了。年少时,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走出皇宫的情景,从凤仪殿迈下,迎着最灿烂的阳光坐进花轿,——或者还能得父皇恩旨走一遍宣景殿。再后来,她遇到池南,第一次感受到了爱的重量。她也想过等守孝结束,一切顺理成章,她可以从温府出嫁,牵上他的手浪迹红尘。可世事无常,上官湄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一生一次的典礼,竟依旧把她的余生锁在了来路。
华冠铿锵,子之已去;
梦卷琳琅,子之难去。
这里,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家了?
上官湄走到台阶前,身后是静候国母的百官,是带着无限期许的英灵,是她忍痛放弃的前世。她仰起头,庄重的宫殿上方是湛蓝的天空,这便是时光施舍给她最终的归宿了。
“皇后,”是木若兰清冷的声音,“不可停下。”
上官湄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迈上台阶。高乾站在大殿中间,后宫众妃分列两旁,郑重地等待皇后到来。
从此后,大鄢凤位不再虚悬。
从此后,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上官湄停在殿前,依礼跪地参拜天子。
“皇后请起。”
高乾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久未见,高乾的神色中到底多了坚毅和沉稳,他身姿挺拔,仪态从容,越来越像一个坐拥天下的君王了。上官湄走上前去,发现他的眼中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只有她能看出来的喜悦。高乾从上官湄手中接过悬珠明凤钗,亲手将它戴在凤冠正中央。他温柔地注视着上官湄,一瞬间,上官湄又想起了池南。他那双深邃清澈的眼睛,曾经也是这样凝望着她。上官湄垂下眼帘,避开了高乾灼热的目光。往后余生,她的心不会再热,不愿再看见其他深情的目光一次次撕开自己心中最深处的伤口。
腰间的玉佩静静地悬坠着。这一刻,如果是和你一起该有多好。
上官湄转过身,从中书令段朴风手中接过白玉玺绶,面向殿内殿外的嫔妃大臣,心绪渐渐平复。所以,当年母后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和父皇执手共看天下,对么?
众臣起立又与嫔妃宫人一起重新行礼,拜见皇后。
上官皇后手持玺绶,透过珠帘俯视殿前众人。太元乃大鄢之巅,是令天下人都艳羡的权力之巅。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她最陌生的地方。曾经她年少,坐在宣景殿上心力交瘁地应付着国事。现在,她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步步为营,发誓为父为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