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愕地看她,她笑得满面春风,浑不似受伤之人。他旋即明白过来,反问:“你戏弄我?”
“戏弄?什么是戏弄啊?你又没有开口问我,是不是认出你来。”她挂着满脸的无辜,似笑非笑地看他。
她这文字游戏,没法儿讲理。那么她让他在马车后面追,故意问他官阶俸禄,又借打马球摔下马来,也只是为了摆他一出?他站起身来,觉得她简直是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上面碾来滚去,毫不留情。他生气了,扶直佩剑,打算告退。
如仪却恶人先告状:“你真是坏,帮他们一起整治我。”
他嘴角冷冷地撇着,质问道:“整治?谁敢整治兖国长公主殿下?您贵为天姬,先是折磨完陆御史,又来折磨在下一个小小的九品禁兵,是不是还觉得心里头很畅快?”
她被他明嘲暗讽地说了一通,闹委屈了,可怜巴巴地抿起朱唇,蹙眉道:“你瞧瞧,你又在替他们整我。太后和陆家向来沆瀣一气,陆钦南卖命地摇尾巴咬我,可是你,你难道一点儿也不顾念本宫对你的恩情了吗?”
李谈洲一顿。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帝处理这件事,好像带着一种作壁上观的看戏心态,又为什么,陆钦南卖力地想要寻她的不是。
不过他没有被她哄骗,直视她的眸子,泠然道:“收常祎的三十万缗,还有……他那个侄子,你也并不无辜罢?”
如仪“嘁”地讥笑一声:“他那个侄子,早被我赶出了公主府。”
明明知道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三十万缗钱真的收了,但他忍不住有点窃喜。他面上没有表现,只是说:“陛下自有明察,臣奉命行事而已。”
她丢了个白眼给他:“哦,那你还不快滚。”
“臣是人,只会走。长主不要异想天开。”他端端正正地步出她的闺房。
接下来两天霍如仪都在养伤,这才叫他确定她摔下马一事的确没有骗他。他有些歉疚,想弥补她,可是想想她府上补品珍材不计其数,他这个寒酸的禁军小卒实在不必献宝,反惹得她又一阵讥讽。
他想要看看她是不是恢复了,可是她既然在榻上躺着,没有她召唤,他也没有理由近到她身边。两天二十四个时辰头一回变得这么长,好像有人在拿他的一颗心放在油里头煎熬一样,翻来覆去,没法子消停。
到第五日的时候她终于召他了。她伤本不重,好得差不多了,便要出门赴宴。这一回要去梁王的雅集,她一如既往地大张旗鼓,乘车到了梁王府。
梁王是先帝的叔叔,因为腿脚不便利,需要长年疗养,先帝体恤他,所以没让他出京就藩。他本来生母寒微,再加上识趣,从来不掺和朝政,只醉心书画金石之类的收藏,所以也乐得留京。
进入梁王修葺的小园时,已有几人攀谈。原来是如仪拿乔,故意来得晚些。光艳动人的兖国长公主一出现,立即迎来了诸人的问候。霍如仪环视一圈,见长平长公主霍如德也在,面前摆了纸笔,遂坐到离她最远的对面去。
大燕皇家有夷族血统,保留了祖上习气,不大注重这些男女大防。况且宗室女不少聪慧多才的,曾经高宗的宁国公主,文名、诗名甚至远传异邦,深得高宗皇帝的赞赏,也成为了后来宗室女子竞相效仿的典范。
故而这等雅集,两位长公主驾临,反倒是贵客。
梁王说完蓬荜生辉的客套话,便指着溪水边的竹林,和如仪介绍:“今儿的题目是竹,不拘写诗作画,都可以试一试。长平他们方才得了纸笔,已经在构思了。”
如仪掀起眼皮,远远地打量如德。她笔端支着脸颊,正在凝神构思。如仪冷笑一声,没动笔墨,只是看着如德那张精致俏丽的小脸。
要说像,其实如德和皇帝才是真正地像呢,只是当年质赵,张皇
后声称如德的年纪身量都比皇帝小,不好蒙混。他们这对亲兄妹都是柔顺恭谦的长相,不像她锋芒外露,处处收尖,又喜欢艳丽雍容的打扮。
如德只是着了淡淡天青色宫裙,拢一条白雪梅花的披帛,簪一支银凤钗,很是素淡清丽。她娴静,典雅,一举一动都很符合贤媛的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