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天朗气清。
百里厌刚出门就见程玉坐在河边濯剑，一大捧剑挨个一字排开放在旁边，被蓝袍人随手拎起一把，捉着剑柄往河里悬放。程玉另一手拿着刷子，自上往下慢慢连刷带拭的细细擦过去，将上面锈色的污血涮进河里。
如此反复两三遍，算是濯好了一柄剑。
他粗粗数了下，地上的剑怎么说也得有十六七柄，差不多是他们这清泉居的全部家当了。
虽然这十六七柄剑里几乎全是在真正修士眼中的破铜烂铁。
修真界里的资源向来不均，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大能们平时把上品灵石灵药给宠物当零食嗑，宗门里动不动就有这个大比那个大试，隔三差五陨铁云晶法器不要钱似的往下赐。但那些都是真正修士和天之骄子们的事，跟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小地方没什么关系。
清泉居还算是小地方里过的比较好的那个，因为他背靠的是中州仙门，万重山。
但凡宗门，都是要用人来撑起的，但凡修仙，入门第一条上面总是写着要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以正道心。所以为了正道心，也是为了拥有广泛群众基础，几大仙门素来会派外门中的外门弟子去各地驻守，一是探查那些妖魔情报，二是能顺手帮周围群众没事驱点小妖除点小鬼起到宣传作用，三是还能让他们尽可能自力更生，少喂几张对宗门来讲没什么用的嘴。
换而言之，被派来驻守各地的弟子，天资大多平平。
在宗门眼里，天资平平的弟子们自然用不了多好的资源，所以丢给他们的剑一般都是报废了的灵剑或是炼器时有点失误，从灵剑变成灵障剑的东西，拿来打架不太行，驱魔却勉强够用，数量够多的话光是往对手脸上一砸都能把人劈头盖脸砸到没气。
“最近这么多妖鬼？”百里厌自发蹲到程玉身边，跟着拿起一柄剑放到河里，随口问道。
程玉丢给他另一个刷子，将手头濯好的剑放到一边的石台上，山羊胡须随着打呵欠的动作颤了颤：“哪儿能呢，要有这么多妖鬼，你爷爷我第一个跑回万重山。”
他这话说的挺按流程，百里厌也没法说什么，他瞥了眼河边大青石上显然是今早刚贴的祛邪符，又有点不信：“那你洗什么剑？”
程玉看傻子一样给了他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眼神，翘了翘脑袋，用山羊胡子一指东边：“陈员外今儿要抬第九房小妾过门，让我去摆个剑阵祛邪。”
百里厌这回听懂了。
“一张祛邪符要画三天，在外面卖十两银子。”他咂了咂舌，把手头好不容易才搓掉陈年血锈的剑放到洗好的那堆里，“陈员外这是开出了多少钱？”
“二百两。”程玉又递给他一柄，自己拿起最后一柄剑，放进河水里小心的擦了起来，朝百里厌得意的扬了下眉，“最近表现的不错，等爷拿到银子，给你带只荷叶鸡。”
未想不如他所料，少年人听到这报酬后眼睛不仅没亮，反而皱起了眉。
“这价。”他刷剑的动作微顿，“是不是太高了点儿？”
陈员外是百里开外出了名的贪财好色铁公鸡，除了在自己身上，就连上窑|子给花娘的钱都要一两两数着来，次数多了，花楼老鸨听他到花街立刻就叫姑娘们赶紧回屋闭楼谢客，等人走再重新开楼，免得忙上整晚，赚的钱还不如隔壁一半多。
这样一个人，在纳妾时要花二百两银子请程玉去布阵，要说里面没点门道，百里厌是不信的。
“害，我知道，”程玉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道，“不然我干嘛把所有剑都拿出来？”
厌仙君瞅瞅地上这群破铜烂铁，觉得拿不拿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但这话他不能说，毕竟打他入万重山门，受师兄庇护开始，灵石法器旁人该有的他就没少过，眼界自然跟着高了起来。可这几天重新回味了年少在清泉居里清苦的日子，厌仙君才算勉勉强强从自己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当年的修真界基层是个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