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的大半国土上,曾经承载着另一个朝代。
大抵历史上从未有哪一个朝代,像周朝建国的先祖那样,凌云壮志到以“盛”字冠于国名之后,以“皇朝”二字,标榜泱泱大国、百代高名之地位。
然而后人愧对前贤,这个昔日四境之内最强盛的朝代,到晚期国本凋敝,百业萧条。眼将末日濒临,朱门歌舞地的贵族不知人间疾苦,仍然自诩为盛朝皇裔。手下官吏贪得无厌,将本就所剩无几的民膏悉数搜刮纳入无底的口袋中。
以至于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民不聊生。
在与合诏一战后,又与西境领国交战延续十七年,周盛困顿之际,各路诸侯纷纷起义,一时烽火忽至。其中以北方阐玉秋氏气势最盛,秋氏养精蓄锐筹备多年,一举攻入中州。
周帝此时已经年迈,心力交瘁下,身体更加虚弱,临别之际匆忙传位周太子。眼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古传位时候是非多,皇子们在国难当头仍然抵不住帝位的诱惑,正如古语曰:“浩浩风波起,冥冥日沉夕”,风雨飘摇下的周朝再也支撑不住。
秋氏乘胜追击,中州残余旧部护送定青城内的周皇族仓皇逃离故土,一路往南逃向南越。
尽管周盛末年对外连年征战,皇城之内行乐至极、上行下效,以至外忧之上再添内患,最后落得个无力回天的境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推翻一个延续千年之久的朝代,绝非区区一个家族便能成事。
秋氏高祖能完成改朝换代的伟业,十三归于民心所向,二成归于麾下收揽的能人贤士,最主要的原因,归功于那些与秋氏站到同一战线上北方世家——
北宁姚氏、灵兖孟氏、扶桑陈氏、蓟地宋氏、祝垸兰氏。
新皇建朝后,曾赐予这五大家族极大殊荣,锡命异姓王,世代罔替。然而短短百年间,孟氏、兰氏先后被连根拔起,
剩余三家封地亦有变更,权势难与往日而语。
其中最强盛的姚氏素来游离于各大世家之外,族中子弟鲜少涉足朝政者,渐渐与皇权脱离,安居一隅,依然留守故土北宁。宋氏则自甘“流放”边陲,举族迁户至晋朝新征辟出的一块“蛮夷之地“。据闻因偏处边陲,此地民风僻陋,教化废堕,与原先封地时人杰地灵的蓟地相较不堪一提。
而五大异姓中的最后一位陈氏,虽然仍保留着世袭王位,但却意外地倒霉。某位窝囊陈王在位时,封地出现内乱,被晋朝以平叛之名借机收回扶桑郡,成为了唯一一位没有属地的异姓王。
总总陈年往事,说来不尽复杂。简而易之,新朝迄今一百二十六年,大晋只还存留下了三支异姓王系:岭南宋氏、北宁姚氏和陈氏。宋王和陈王于大都燕京长住,姚王据守北宁城中,司戍守北境边塞之责,故又称以镇北王。
今天清晨,京城各家府邸接到的讣告,正是来自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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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眠眠眉头紧锁,匆匆进了里屋。
江蕖又在描摹那几张大学士指定的字帖,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枯燥乏味的过程。眠眠进来时江蕖顺便将手中一管狼毫投入笔洗,趁机休憩会儿。
同时,江蕖不禁心生疑窦:眠眠向来性子稳重,处事周到圆满,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如今她神色惶惶,怕是消息不尽人意。
“母亲怎么说?”
“夫人搭人找了宋王府的下人,问了都说是真的。王妃于丑正时薨逝。”眠眠加快语速道,“王府下人传言,入春后王妃身体一直抱病,为了静心养疾,将院中伺候的婢女都遣散出去,只留几个贴身照顾。”
“下人们本以为寻常,每隔换令时,王妃体弱染病实乃常事,只需静养些时日,再用名贵药材徐徐调养着,以往都是如此。可今春清明之后王妃病情不减反重,竟日日咳血不止,连话也说不出了......”
眠眠将了解到的悉数详述,江蕖听了一会儿,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