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八九月间,飞花岭上,满山的雪梅花开得正好,风一吹,像是下了一场轻柔的雪。

    修真界三十年一度的请神宴在即,今年轮到飞花岭主办,四处都有弟子穿梭在一树树梅花间,雪白的衣袍翻动,带起一阵阵小风,搅动一地雪梅花瓣,空气中的清冷花香都较往年浓上了些许,常年寂静的山间也染上了一丝热闹。

    门内的藏书阁是唯一还一如既往沉寂如深潭的地方,隔着一扇木雕的屏风,守阁的白眉长老盘膝坐在桌案前,白眉白发白胡子,一身长袍也是素白,端地是仙风道骨。

    大敞着的窗户外缓慢地探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上面还支棱着两个毛尖尖,片刻后,一个身长不足两尺的小童轻巧地翻了进来,无声地落在屋内的地板上,小童看着小,修为该是不低,一眨眼间的功夫又悄没声儿地趴到了白眉长老身前的桌案上。

    他歪着小脑袋往前探了探,听着长胡子下绵长的呼噜声,放下心来,看来是睡死了。

    小童大大咧咧往后一躺,只见他周身白光一闪,桌上躺着的变成了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毛团子,毛团子也是雪白的,翻个身爬起来,蹭到桌沿边,捞起白眉长老垂落到胸前的长胡子,四爪并用,团吧团吧把半截胡子搓成了一个球,然后躺在桌沿上开始抛着玩。

    而此刻,通往藏书阁的小径上行来一名衣袂翩翩的白衣女子,看气度就知并非是寻常弟子,原是门内的掌事芳枝。

    都知道飞花岭的现任掌门是个修炼狂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天在闭关,是以门内事物大都由长老芳枝代为处理。

    芳枝是前任掌门的同门师姐,是个风韵无限的温婉女子,性子和善,飞花岭中内门弟子大都亲切地称一声姑姑。

    掌门尚在闭关,芳枝姑姑便拿着请神宴的名册来同白眉长老商量。

    这段日子都是事儿赶事儿,芳枝姑姑忙碌惯了,抬脚踏进藏书阁便高声道:“白眉长老,可是在隔间内歇息?”

    一扇屏风之隔的里间内,毛团子被惊得差点儿没直接从桌沿边滚下去,四爪并用爬回桌上,着急忙慌地就想跳窗户逃走,谁想一个没留神,踩翻了桌上的砚台。

    “嗷呜——”毛团子嗖地往旁边闪去,躲过了被砚台扣脑袋的命运,但还是被溅了一身墨汁,而乌黑的砚台带着乌黑的墨汁拍上了白眉长老雪白的长胡子。

    芳枝姑姑一边走一边低头翻开名册,被屏风内的动静引地抬起头,只见眼前飞快晃过一道灰扑扑的残影,接着整扇屏风啪地砸在地上,白眉长老憋红了一张脸,踩着屏风大喝一声:“还敢跑!”

    话音刚落,藏书阁的门口自虚空中荡起一圈涟漪,紧接着“哎哟”一声,一团掺着黑色的白毛团啪唧落在了门前的地板上。

    白眉长老吹着胡子瞪着眼,一甩袖子,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还跑!藏书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藏书阁的结界可是祖师爷亲手设下的,是你这个小崽子想闯就闯的?!祖师爷知道不?!无蕴真人!修真界最有天赋的修士,百岁便飞升成仙!五百年前祖师爷一手创建起了飞花岭……”

    白眉长老是门派的老人了,当年据说差一点儿就拜入了无蕴真人座下,视祖师爷为至尊,每次提及都是没完没了。

    长老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怒气冲冲往门口走去,胸前团成一坨黑不溜秋的胡子还挂着未干的墨汁,芳枝姑姑侧步闪开飞溅的墨点子,将名册收进腕间的方寸石中,快步上前拦在了白眉长老身前,笑着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道:“凌焰还小,孩子心性,白眉长老您多担待些。”

    白光闪过,毛团子又变成小童,满身满脸的墨点子,凌焰抓起袖子抹了抹脸,给自己抹了一张不甚均匀的大黑脸,然后从芳枝姑姑身后探出脑袋,道:“不就是个结界么?一戳就破了,我不稀得动手罢了。”

    白眉长老气急,边捞袖子边呵斥:“嘿你个小崽子,目无尊长!看我怎么教训你!”

    芳枝姑姑无奈地拦在两人中间,偏偏凌焰还不安生,冲白眉长老一龇牙,道:“你又不是我……我师尊!我凭什么给你教训!”

    说罢扭头就跑,凌焰方才可不是在胡说八道,这结界确实拦不住他,刚刚一头撞了上去纯粹是因为没留神,这回有准备,还能出不去?

    谁成想刚转过身,往前还没冲出去一步,他就被揪着后衣领提溜了起来。

    凌焰名义上是掌门的唯一亲传弟子,飞花岭上上下下,敢这么把他提溜起来的,也就掌门本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