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伙子抱着个老头子的腿,跪地求饶,场面搞得有点难看。关局长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喝斥道:“陆良华!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在这机关里搞下跪这一套干什么?”
陆良华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杨石虎没有来扫荡,他或许还能应付,但现在他是真没钱了啊。陆昌寿这一番趁火打劫,他感觉自己完全喘不上气来了。
他此刻脑中闪过母亲的话:“良华啊,做人要凭良心,做事要走正道。那陆昌寿为什么我不和他家往来,因为他坏到了骨子里,你和他来往那是与虎谋皮。”
当时他听不进去,但此刻自己匍匐在他脚底,仰头看着他,才发现陆昌寿那双小眼睛里满满都是算计、狡诈,每一根皱纹里都锁着贪婪、自私。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他真想趴在母亲的膝下好好哭一场。
可惜,世间难觅后悔药。
最后,陆昌寿连吵带闹的,关局长直接给财务处写了条子,每个月从陆良华的工资里直接扣十七块钱给陆昌寿,陆良华自此工资下跌为四十块钱一个月。
四十块钱养着一家四口,吃饱穿暖没问题,但想吃得精致、穿得漂亮,那是休想。杨桃庄一下子从天上掉落地底,哪里受得住?在家里吵闹不休,却被陆良华吼了回去:“闹什么闹!想买新衣裳可以啊,让你那宝贝弟弟买!他拿走了咱家三千块钱,三千呐~”
杨桃庄一听这话,忽然就疯了一样冲到屋里将躲在书桌前不敢乱动的陆蕊揪了出来:“都怪你!都怪你!你编的那是什么鬼理由,你舅一听就知道有问题。”
陆蕊被母亲捉住肩膀摇晃,晃得脑袋发昏。她也有些后悔,怪自己办事不密。原以为这事只要瞒住奶奶就没有问题,哪知道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秘密。
汇款单经了门卫师傅的手,等于物资局人人都看到过,父亲行事太髙调,随口编造的理由一戳就破,被舅舅抓到错处敲竹杠。不知道陆昌寿怎么也晓得了这件事,跑来敲诈勒索,也难怪父母生气吵架。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个道理陆蕊太知道了。前世大姑贴补娘家搞得家里经济困难,姑父天天和她吵架;自己的丈夫每天喝得醉熏熏、摔桌子打板凳的,不都是因为钱?
陆蕊想起一件事,忽然心中一惊。杨石虎与陆昌寿的目的是敲竹杠,所以没有穷追猛打,可是如果有心人到邮局一查底单,父亲一心想要瞒着的事情马上就能露出马脚。
她抬起手,努力制止杨桃庄:“妈、妈、妈——别晃了,我头晕!”
陆良华看女儿两根小辫子都晃散了,也怕真把孩子整出个好歹,抓着杨桃庄的胳膊向外一带:“你发什么神经!折腾大妹干嘛?”
好不容易摆脱母亲的摇晃,陆蕊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大声道:“爸,妈,你们别吵了!先前是我们想得不周到,所以才被他们发现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
陆良华夫妻俩同时望向陆蕊,这孩子聪明得很,家中几次大决策都是她在背后出主意。只是……陆良华想到自己被陆昌寿钳制的瞬间,皱起了眉毛:大妹到底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情想不周全,如果都听她的,恐怕将来有得后悔的。
陆蕊感受到了父亲眼中的怀疑,心中一凛,好不容易在家中树立的主导地位可不能丢。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让大姑和奶奶发现这个秘密。”
杨桃庄一听这话,气愤愤地啐了一口:“要是没有你多嘴让你爸写信和那边联系,鬼会发现这个秘密!现在来说这话,有个屁用哦!”
“啪!”地一声脆响,陆良华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嘴欠!让你嘴欠!邮局查无此人的信多了去,我为什么要多嘴去问那一句?就让那人永远找不到我妈,不就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倒好,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好处没占到,反而把养老钱变成了每个月十七块,还是每个月财务直接扣!
杨桃庄没有吭声,想到那钱都给了弟弟,也不算完全没占到好处——这么多钱应该够家里娶一房好媳妇了吧?
看到杨桃庄不说话,眼睛游离,陆良华忽然反应过来,抬腿就是一下,将饭桌旁的板凳踢得骨碌碌地转:“你是不是傻!家里所有钱都拿出来干嘛?你不会藏一点!就说用完了,杨石虎还能明抢不成?”
他骂完之后,气喘吁吁地跺脚:“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杨桃庄有些心虚,嘟囔道:“钱来得太容易……一张汇款单就是五百块,衣服里夹着一千块外汇券,我收了还没来得及存呢,全放在那月饼盒子里,被他看到了一把抢过去,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