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刘大夏抚须点头,刘忠说到点子上了,这个才是最关键的问题,不解决老师的问题,其余都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朱厚照笑笑说“这就是朕今晚来这里的原因。你们都有不少门生故旧,为了解决师源的问题,西山准备开一堂培训课,专门培育此类老师,朕可以承诺,这些老师将来如同吏员。以后所有的为官者必须先为吏,从底层做起,老师也属于吏员,做的好也可以为官,以后由朝廷负责吏员的定编和俸禄”。
朱厚照这么说就是希望在座的人能推荐自己的门生参加西山的培训课,也婉转告诉他们,就算成为了老师也是朝廷的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陛下的意思是说以后要想做官必须为吏,而后历练之后才能为官”?刘健很惊讶,这无异于颠覆了千百年来出仕为官的观念,为什么要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嘛,实现这个目标的唯一方法就是科举高中,而后入翰林院熬过几年再外放为官。
吏员是什么,吏员不过是官员为了减轻工作事物而自聘的人员,说白点就是官员的私属下人。吏员不属于朝廷编制,没有职位升迁的希望,朝廷也不负责吏员的俸禄,由官员自掏腰包发放月俸。现在朝廷突然说以后要想做官,不好意思,那你得先从吏员做起。
如果必须先从吏员做起,那现在庞大的吏员怎么办?是不是做的好了也能为官?在此之前有吏员转为官员的事例吗?有!但都是在特殊的情况下进行的,要么是有天大的功绩。而且吏员通常还有个身份,就是读书人,一般是秀才,最不济也是个童生。像捕快这些不属于吏员,那是杂役。
刘健心情很矛盾,他承认为官一方必须要有丰富的经验,科举出身的翰林院士子确实没有从政和施政经验,所以造成一些地方经常出现啼笑皆非的事情。若是经过历练再为官一方,情况当然能大大改善。但问题就在于士子自视清高,而吏员是下等人,谁会愿意去呢?
可刘健也不能反对,因为他的儿子刘杰也没有中举,但现在一样成为了官员,还是中枢内阁办公厅的纵观,自己若是反对,那儿子就没有出仕为官的可能。刘健砸吧着嘴,一嘴的苦涩,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陛下为何刘杰能当上总管了,这是陛下给自己下的套呢,让自己无从反对。
刘大夏严肃的说“未来朝廷要制定长远的战略计划,目前已经和陛下商定了十年计划,弄这个计划出来,就是为了朝廷施政的连贯性,地方也要随着朝廷制定地方的十年计划,不能换了人就断了计划。我们内阁也是一样,内阁五年一任,五年过后朝廷会组织对内阁的考核,考核不合格者不能再任内阁”。
朱厚照接着说“今晚首辅大人提前和你们进行沟通,既然你们也已经表态支持科举改革,那旁枝末节的事情你们内阁再细细商量便是,好了,已经很晚了,我们就不打扰刘老大人休息了,就此告辞吧”。
朱厚照等人走后,王鏊和刘忠还留在刘府,刘健轻叹一声“济之、司直,你们也不用想太多了,现在都已经上了陛下的战船,那就好生替陛下办事吧。科举也是要改革了,八股取士确实不能为朝廷选拔人才”。
“这是阴谋”,刘忠瞪圆了眼,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陛下这是倒逼我们”。
刘健冲着刘忠压了压手,示意他别激动,刘健说“司直啊,老夫问你,如果今晚陛下不来,或者不提这些事。等到内阁会议上提出来,你认为结果如何?或者换一种说法,陛下直接下旨推行,内阁怎么办”?
刘忠气愤的说“既然我身为内阁,不合情理的旨意当然要驳回了”。
“凭什么驳回”?王鏊苦笑一声“现在的内阁是九人,你忘了吗?陛下可是明确说过,任何国家大事都必须经过内阁审议,多数服从少数,你看看现在内阁九人当中,刘大夏、杨一清、王华、杨廷和四人是陛下的亲手扶持上来的,已经在内阁占据半壁;李东阳、佀钟、谢迁都是先皇时期的重臣,他们虽然说不上关系多亲密,但算是一派吧,我们两个是新晋的人员,之前从未担任过任何要职,陛下今晚过来说是首辅与我们沟通,其实就是在争取我们,也是在变相警告我们,只要我们两个支持,那科举改革这件事就算在内阁通过了”。
王鏊看着刘忠,脸色忧愁的说“而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为什么陛下要把李东阳调任吏部尚书,一是为了安抚他;二是要有人来挡枪。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刘大夏他们肯定不行,很容易被人诟病。那就只有刘老推荐的人选来当礼部尚书,由我提议,而后借着刘老几十年在士林、民间积累的巨大威望,即使士林有所不满也还能控制。刘老这边还不能拒绝,因为我们两个,还有刘杰;最可怕的就是陛下不知道和李东阳他们达成了什么条件,万一李东阳他们支持,而我们不支持,那必定是打刘老的脸面。何况我们若是不支持改革,那刘杰就不能为官。而我们两个也会边缘化,五年过后肯定不会是内阁成员。这是真正的阳谋,明面上摆的一清二楚,就看我们的选择了”。
刘忠恍然大悟,而后又打了个冷颤,陛下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应该是刘大夏他们的提议了,“刘大夏他们太狠了,手段高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刘健摇摇头说“不,你们想错了。老夫别的不敢说,这个事情肯定是陛下的手腕。你们没和陛下深入接触过,陛下心思缜密,做事条理极为清晰,而且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税制、户制、开海、军务改革等等都是陛下提出来的,陛下提改革的时机选择的极为巧妙,让人无法拒绝,所以你们在陛下身边办事,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随后刘健沉思片刻,眉头舒展,笑呵呵的说“济之,司直,我们都想岔了,想的太悲观了,诚然这件事情极为难办,但凭心而论,科举是不是要改革?科举改革对朝廷是不是有好处?既然有好处为什么害怕去做?济之,这件事办好了,老夫敢断言,你必定流芳百世”。
王鏊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的说“刘老,不是济之怕事,实在这事不知道会在士林、民间掀起多大的风暴,估计还没等到功成名就,济之就已经被唾沫淹死了”。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刘健笑意不减,冲着王鏊挤了挤眼“虽说你的压力会大一些,但是付出与收获是相等的。风暴是可以预见,但首当其冲的不见得是你”。
咦?王鏊和刘忠稍一思索,双手击掌“李东阳”!要说内阁当中和士林关系最密切就是李东阳,门生故旧也最多,每日上朝结束,李东阳的门生就成群结伴在李东阳家中聚集,都是士林声望极高的名流,谈天论地,吟诗作对。而李东阳虽说善于谋断,但在政治上没有自己的主见,同时李东阳又沉迷权柄,陛下现在任命他为吏部尚书,天官加冕,绝不会和陛下唱对台戏。若是科举改革掀起风暴,李东阳和士林关系密切,必定有人质询于他。
刘健笑吟吟的说“现在明白了陛下的手腕了吧,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是陛下,别看陛下年纪轻轻,实则经验老到。唉,在陛下面前,不服老是真的不行,老夫可算是熬出头了,你们啊,还得多多用心啊。好了,夜深了,老夫该休息了,你们也回去吧”。
刘健下了逐客令,王鏊和刘忠也只好告辞离去。而朱厚照在回去的路上,就对刘大夏说“首辅,您放心吧,现在他们想不透,等会就该猜透了”。
刘大夏笑着说“老臣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担心陛下的名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