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三年(1575)8月15日,纪伊国名草郡内。
“真是活见鬼了。”
雨秋平打着油纸伞,站在大雨中的一处高地上,望着绵延曲折的山路上奋力挣扎着的辅兵们。
“今天的辎重,估计也没办法即使送达了。”雨秋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叹道,“前线的粮草每日都在快速消耗,如果这雨再不停,最多再坚持半个月我们就要撤军了。”
“啊,都怪那织田大殿倒行逆施,现在可好,天谴了吧。”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隐约间还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
“穗子,你这笨猪还真敢说啊。”雨秋平闻言一乐,扭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叶谷穗子,她这些日子下来倒是学会了些侍女该做的活,“倒行逆施的是主公,遭罪的可是你家殿下啊。”
“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就下个雨吗,为什么大家就不走了呢?”她天真地扬起了头,笑着问道,“以前下好大好大雨的时候,我还打着伞去山谷里写生呢。你们近万人,反而不敢走山路了?算什么男人嘛。”
“比你想象的麻烦多了。”雨秋平又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来摇头的次数特别多,“一下雨,这山路立刻变得泥泞湿滑。一个人走还好,上万人在这里塌过去,这路就变得不成样子了,一滩烂泥。推车什么的都没法用了,只能靠辅兵用扁担把辎重扛进来。而且啊,这大雨还害得山间的溪流时不时发洪水,把溪流上的桥梁反复冲断,每次冒着大雨维修都要耗时好久。更别提因为大雨引发的塌方和小规模泥石流了,简直是毁灭山路的灾难。”
“既然这样,为何不打过去呢?听森前辈,兰丸和松千代说,殿下的军队应该比对面强很多才是啊?”叶谷穗子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不过这一次,雨秋平却没有作答。
因为叶谷穗子无意间的那个称呼,管森可隆叫的那声“森前辈”,让雨秋平一下子想起了已逝的森可成他以前也一直叫他森前辈的。转瞬间,无数逝者的回忆涌入脑中,让雨秋平的悲伤瞬间难以抑制。
如果龙子还在的话…现在跟在自己身侧打着伞的,就是那个傻丫头了吧。
雨秋平的眼眶在转瞬间就湿润了,隐隐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他微微侧身,让叶谷穗子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过他的小动作还是被善解人意的叶谷穗子察觉到了。
“殿下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她望了一眼雨秋平,有些担忧地低声问道。
“不,我没事。”雨秋平轻笑了一声,努力地把负面情绪从脑中驱逐出去,“现在想进攻也很难了。由于大雨,铁炮的使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再加上道路泥泞,山路难行,大雨遮蔽视线,对于进攻一方非常不友好。现在盲目进攻坚城,只会带来更大的伤亡。而且我们现在前进得越深,补给线拉得越长,补给的压力越大。在雨停之前,恐怕是不敢进攻了。而我们为了掩护
补给线,也不敢越过对方的城池直接前进。”
“那东边呢?不是说东边也有一支殿下的军队在赶过来嘛?”
“那边也不大好,毕竟都在下雨。”雨秋平随意地用手旋转着油纸伞的伞柄,看着雨滴顺着伞檐被甩出去,低声答道,“之前有段时间,纪伊国人众把所有人都调来提防那我们,让他们能前进了很长一段路。可是自从下雨后,纪伊国人众就把人又调回去了一部分,他们那里也举步维艰了。据说仲秀那小子还想搞什么奇袭,估计也是无功而返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忽然冒雨赶来。雨秋平看了一眼,发现来的正是井伊直政。
“虎松,你不是在常磐备里担任足轻吗,怎么来传令了?”雨秋平有些诧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是在下那个连里会骑马的传令兵们这几天里都病倒了,连长就把会骑马的在下给派过来了。”井伊直政翻身下马,站直身子朝着雨秋平敬了个军礼,随后低声道,“禀告殿下,常磐备第二连没能接受到足够的物资,预计在今天晚上会断粮,请求离开小路,向本阵汇合。”
“和我回大营一趟吧,我去半兵卫那里看看,给你们补给的运输队应该走到哪里了。”雨秋平招呼了一下,就领着井伊直政和叶谷穗子一起走回去。在路上,雨秋平忽然想起井伊直政刚才的话,于是随意开口问道,“你说你们连里的传令兵都病倒了?”
“是,这几天不少人都有点小感冒,不过应该过几天就好了吧。”井伊直政满不在乎地答道,自己也吸溜了一下鼻子连日在雨里奔波劳作,其实他也有点小感冒了。
然而,雨秋平却未曾料到,那天他随意提起的话头,却成为了红叶军的梦魇。
一场可怕的传染病在悄然间袭来,使得本就处境艰难的红叶军遭到了巨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