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2月11日,晚上六点四十五分。
西弗勒斯·斯内普没有来过考文特花园。他自然是来过伦敦的——毕竟魔法部,国王十字车站,还有对角巷都在伦敦——但是考文特花园是一个彻底的麻瓜区域,洁净、齐整、精致,换而言之,毫无趣味。皇家歌剧院是一个高大洁白的石砌建筑,连着一个玻璃大厅,这时整个建筑被灯光照得辉煌透亮,衣着考究的人们正一波一波地往里面走着。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斯内普看见了一个高挑纤秀的女人,她的漆黑的长卷发在脑后挽成发髻,独自站在一个避开人流的墙角。她穿着一条勃艮第红的及膝连衣裙,外面披着奶油白色的细羊毛大衣,衣襟上别着红宝石胸针,耳垂上坠着配套的宝石耳环,手上戴着酒红色手套,足下踩着同色的天鹅绒面搭扣细高跟鞋。她站在那里,身边的衣着华丽的人们就都变成了淡薄的水彩背景,只有她是用油画颜料涂抹出来的,色彩鲜艳明媚,笔触细腻流畅。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到来,那女人忽然转过脸来,正是玛西娅娜。她朝他走来,抬着脸欢喜地说:“你来了!”她形状优美的嘴唇上点了只比裙子略浅的鲜艳红色,乌黑的眼线勾勒出她眼尾上挑的双眼,睫毛乌黑,眼珠子透蓝,看起来更像猫了。
玛西娅娜原以为斯内普不会出现了。虽说斯内普的好奇心就好像阿喀琉斯的脚踵,但同时此君性情古怪,阴晴不定,来与不来大约是五五之数。因此,在她看见那瘦削高大的黑影时,心里其实是惊喜非常的。她抬眼看去,只见他今天穿了一件单排扣羊毛长大衣,竖起的领子上露出铁灰色羊绒围巾的一条细边,下面穿着黑色裤子,黑色德比皮鞋,竟然非常得体。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她嫣然一笑:“你今晚看起来真不错。快进去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他们走进包厢时,乐池里的交响乐队已经给乐器调好音了。玛西娅娜发现斯内普正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的环境,观察舞台还有附近的观众,就猜到他大概从来没看过歌剧。她不由得忐忑起来:如果他一点都不喜欢,最后肯定恶狠狠地嘲弄我。
她凑过去悄声说:“我说的那个有趣的事情,要到后半场才出现。但是这个表演本身也不错的……总之,时机快到的时候我会提醒你,你一定要按我说得做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还没等他回答,悠长的管弦和声响起,四周灯光暗了下去。表演开始了,欢快的序曲旋律蔓延开来。大幕拉开,一个男人一边被一条巨蛇追逐,一边绝望地歌唱,一群人举着那纸扎的巨蛇紧追不舍。玛西娅娜想起上个学期末的事情,忍不住想笑,她悄悄看向斯内普,发现他嘴边也带着一点古怪的笑意。表演继续,玛西娅娜不时偷偷观察斯内普,发现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身子微微前倾,而在情节幽默滑稽的时候,他也会露出浅浅的的笑。她心里不禁欢喜起来。
中场休息时,斯内普转向她:“所以……这是你为备课做的研究之一吗?”
“其实不是的。说来你可能会笑话我,”她把目光投向满座的观众席,里面的人大都年长,年轻人不多,孩童更是少之又少,“我从小就喜欢这个。我每年都会来。”
“你是要告诉我,阿拉斯托·穆迪会带你来看歌剧?“斯内普挑起眉,忽然又说,”不……当然……我忘了,当然是你的父亲。意大利人和他们的歌剧,当然了。”
“没错。”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朝锁骨伸去。
斯内普注意到她大衣下的连衣裙是露肩的款式,领口停在锁骨下两指宽处,露出平直精致的肩膀线条和修长的脖颈。
“我还以为骄傲的意大利人只会喜欢意大利的歌剧呢。”
玛西娅娜大笑起来,“拜托!我父亲是在英国长大的啊。对,他也许还是最喜欢意大利的歌剧,我却还挺喜欢法国人的作品呢。”
“显然也足够喜欢德国人的。”他把手搭在包厢的护栏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舞台。
“莫扎特总是好的。”
“当然,毕竟他是个巫师。”
“咦?你居然知道!”她惊喜地看向他,斯内普很是自得地哼了一声。
下半场开始了不到十分钟,玛西娅娜突然拉住斯内普的手肘,快速地说,“马上就要开始了!听着,尽力专心感受剧院里的魔力,”斯内普瞪着她,她继续说,“就像我们在斯诺多尼亚做的那样,就像你熬魔药时那样,尽最大努力专注。”
他照做了。
他听见她激动的声音轻轻地说,“等着……等着……就是现在!”
女高音嘹亮的声音准确地唱出一个个断音,她富有感情的声音穿透空气,在剧院里回荡,回音和她的嗓音微妙地重合在一起。就好像在平静的水面滴了一滴水珠,剧院里原本毫无波动的魔力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随着旋律越来越高昂,她唱出第二段花腔,这次魔力的波动更加明显了,一阵麻瓜无法看见,无法听见,无法觉察的微波扫过剧院里的观众,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和女演员一模一样的悲伤和愤慨。
斯内普抓紧了座椅扶手,不可置信地看向玛西娅娜,“那是什么?”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你没感觉错。至于细节……我们大可散场讨论。现在么……”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我要继续看表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