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搁下擦壶的绢布,白衣男子缓缓站起身,转向姬舜就欲倾身,姬舜适时端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身上仿佛已见不到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朕说过,私下见了朕不必拘礼。”
说着,姬舜望向茶几,白衣男子亦随之转目,望着茶壶冒出缥缈的白烟,唇边泛出清笑:“总算陛下来得不晚,这壶茶刚沏好。”
姬舜与他对坐在紫檀木茶几前,看他纤长的玉手提起茶壶,就着雕花的紫砂茗杯静静斟上两杯,将其中一杯双手递给姬舜:“陛下尝尝吧。”
姬舜低眉,见杯中茶色清亮,轻轻一闻,茶香扑鼻,正是地道的西湖龙井。
“此茶,名为「一蓑烟雨」。”白衣男子笑得清淡如茶。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姬舜一边念着,一边浅啜满品。
茶水入口微苦,回味却愈发甘醇,齿间犹有余香,如此诗意的好茶,姬舜忍不住再饮一口。
一杯茶,竟似驱散了他浑身的倦意,他甚觉惬意:“嗯,你性子半点不像你父亲,这烹茶的手艺倒得了他七八分的真传。”
对面那男子眉目微垂,年轻的脸上有着春雪初融的柔和:“那观雪还有二三成的上升余地?”
姬舜嘴角噙笑地搁下紫砂杯:“这谦虚得不好,你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衣男子平静优雅道:“陛下太高看我了。”
“朕看人眼光向来很准。”姬舜笑着与他闲话家常,“你爷爷身子还硬朗吧?”
“祖父福寿安康,蒙陛下挂念。”白衣男子说道,“倒是家父,临出行时突然染了风寒,最后只得我一人来为陛下献茶了。”
最后一句该是抱怨的语气,可听上去却那么波澜不惊,好似一切都已被他看破。
姬舜对此笑而不语,这的确是他故意安排的,他在给国士尹季佐的信里特别强调,此番必须让其子独自前来。
“入了皇城便发觉很热闹,今日宫中似有大事。”白衣男子一边提壶为姬舜添茶,一边像是不经意地说起,“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姬舜笑意的目光凝定在他脸上:“今日于芳华台举行大典,为朕的一个女儿招选驸马。”
男子稍稍一滞,一笑释然:“原来如此。”
“你都不关心,是朕的哪个女儿?”
男子垂首忙碌,仿佛注意力只在茶道:“陛下的女儿很多,是谁都不奇怪。”
“但朕不会为每个女儿都如此大张旗鼓,费心操持。”姬舜有意说道,好像和他较上劲了,见不得他如此平淡的反应,偏要勾起他的兴趣。
白衣男子秀雅的眉睫微微抬起:“那如此说来,今日招亲的必是小公主了。”
姬舜试探他:“你就不曾想过,朕要你半月内入京,又偏偏嘱你今日进宫,是何用意?”
他淡淡地一笑,垂首饮茶:“陛下不会是要观雪也参加驸马择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