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楼愣了一下“你当真?”
上官武沉默了片刻,捡起一根柴火,挑了挑面前的火堆“但你做了教主,要听我说的办事,不可以胡来。”
她起初还没有听明白,等明白过来,又有些不敢相信。弟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要她做面首,而自己在背后指使她的一言一行吗?他是这个意思吗?这不是要自己做傀儡吗?又或者他只是担心她黄楼应付不来蚀月教内许多的奥妙之处呢?一时没敢确认,只能听上官武继续说下去
“你能不能做上教主,全看唐襄的意思。你别看似乎有朱玉藻在背后撑持你,他说的话根本算不得数,只有唐襄有权任命教主。薇主的音讯已经消失很久了,虽然一定还在天枢宫附近,但谁也不确定她究竟住在哪里,我怀疑是唐襄要她离开是非之地。薇主已经三十多岁,在这里拼搏十余年之久,不能沦落到被后人一剑杀掉的结局。
“蚀月步摇就在唐襄的手上,我有把握。唐襄只是没有将它戴起,实际上早就是蚀月教主了。她不肯戴,也是因为太过敬爱薇主,一辈子也不愿意和她走到齐平的位置,不能接受其余人有一天也会称呼她为教主。唐襄是个痴人,只要她想,就算没有武功又如何呢,凭她的智力照样可以叱咤风云;她只是痴罢了。”
她知道唐襄痴在哪里,只是如果弟弟不把这个字扔到她的耳边,她就说不出“唐襄是个痴人”这样的话。只因为唐襄实在太聪明,手段也实在太果断,这样的人太难让人觉着她痴。
“唐襄之痴,为了教主之选这样重大的事,就连与朱玉藻反目都做不到。她对蚀月教有十多年的苦功苦爱,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她看不得蚀月教起一点风波、舍不得任何人去死。她看待蚀月教,就像看待自己的家庭呵;这家庭里谁被伤害了,她都会悲痛伤心。所以哪一天官府若是真的欺压下来,要清洗蚀月教的话,她会支持不住的,那就是摆在蚀月教面前最困难的一关。
“朝廷要剿藩镇,必然大兴军事,将来财政亏空,就会拿我们这些有家底的异党开刀,我敢说就是这两年间的事了。如果唐襄害怕此事,一定会早做准备,要将蚀月教从黑道洗成白道。薇主也早有此意,只是苦于没有办法,但姐姐你有办法。”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了看黄楼的眼睛。五年前,黄楼就当着薇主的面说过自己有办法摆脱官府的虎视眈眈,姐姐是有计策的!
黄楼也知道他的意思“不错。只要蚀月教的弟子肯替官兵作战,从此消除头上那叛党二字,朝廷就不能背信弃义,来斩杀我们。”
“这还不够,”上官武眯起眼睛,“不但要把命送给皇帝,钱也要送给皇帝,这才能保万全。”
黄楼又被他的话噎住,半晌迟疑道“既要送命又要送钱,蚀月教还剩下什么?你这样不是等于卖教么?”
“正是卖教。李深薇之所以做不到,是因为这是祖教主武氏与她一生的心血,是她们以乱党之身求来的富贵,蚀月教的魂都是叛逆的;只要向官府低头,蚀月教就死了,其魂魄就烟消云散。李深薇怎么做得出这样违心的事?她虽然是个狠心的人,却很有骨气,只要她在座上,姐姐你永远都没有机会被她承认,你就是蚀月教的罪人!”
他顿了一顿,对着姐姐吃惊的脸说道“这罪人只能由你去做,再无旁人。秦棠姬不是这种人。”
他转过身来,和姐姐靠得近些,细细捋了一遍心中的想法。他知道姐姐心思单纯,不足以安顿整个教派,但胜在是衷心赤子,是真心肯为大唐牺牲的女将。黄楼从小的愿望就是行兵打仗,震平天下,只是苦于女儿身限制。蚀月是女子掌教,天然就给黄楼提供了机会,然而姐姐过于激进,却又惹了旧派的主事。现在最不同意她做教主的人已经离开,她可以稍稍自由地按照心意行事,就算霜棠阁不肯松口,北方阁的势力也是倒向她的。唐襄迫于朝廷清洗的压力,迟早会被迫同意交出蚀月步摇,让黄楼坐上教主宝座。
她的优点正是这一颗忠唐之心。湖州安泰富庶,那里的平民百姓大多对造反无意,但若是黄楼以忠国之义号令他们,只要按照他给的言词去宣讲,必然能激起众人报国之心。再加上留在蚀月教,他们也害怕哪天就被官府抄去,李深薇退隐之后更加不安,急求一名能带教众脱离叛党身份的新教主。只要黄楼一切都听从他上官武的指点,就像小时候在宰相府里一样,能不开口时不要开口,要开口时只说他为她打好草稿的话儿,一切就水到渠成,谁也拦不住姐姐走上教主宝座。
至于唐襄那里,他会替黄楼说话,姐姐连面也不用露一下。
黄楼听着上官武说了小半时辰,听完并没有多少兴奋,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有许多疑问要说,但此时这些问题全都揉成一团塞在她喉中,使她反而哑口无言。她端起饭盆,将已经冰冷的黍饭匆匆咽下肚,模样十分狼狈。不知沉默多久,她轻轻地问道“那么秦棠姬呢?”
上官武也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也不用管,我来对她说。”
真能说动她么?弟弟的话都是说给讲道理的人听的,说给蛮不讲理的人会如何呢?他们其实谁都不了解秦棠姬真正的心性,只听说她十分凶暴,上官武又有什么把握能够说服她放弃教主的宝座?
对秦棠姬,她也问不出更多来,于是话锋又一转“你在长安抚养的那名孩童呢?怎么舍得放那孩子一人留在长安?”
他抬头看了看姐姐,徐徐说道“莺奴的功夫还在你我之上,独自留在长安不成问题。她若是能跟个好师父,将来说是天下第一也无不妥。这女子不是凡人,既然已经长成少女,不必我日夜守护了。她太缠着我,年纪大了也该改改了。”
那女孩不是说今年才九岁,怎么会功夫在你我之上?
我也疑惑。她的力量不是由她的所出,像是冥冥中控制着什么无形的大化,足将人捏成肉酱,那是她意志中的力量。我或许对姐姐你说过,秦棠姬也有这种力量,但那在她是一种招式,唯有十分专注地使用,才能汇聚这种外物的力量;莺奴则无需专注心神,世上万物无不为她所用,若是说得直白一些,这就是神。然而这世上怎么会真的有了神,她必然有其来处,但我无法查到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