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自古便是蛮荒之地,秦灭六国后,置川蜀两郡,自此才有了人脉和资源的流通。东川多高原,西川多山岭,交通极为不便,于崇山峻岭间修半丈宽余的栈道,只容一人一行,后汉高祖刘邦流放至西川称王,开山建城,垒石为关,填垦丛林,屯洲筑坝,收容难民,才有后世天府之气象。数年后,拜韩信为将,以两万之众出陈仓,定三秦,平诸侯,灭霸王,终有大汉四百年的长盛不衰。中原连年战乱,九州乱其六,只有巴蜀之地享受着平静与安宁。
“呜呜呜……呜呜呜……”丛林中伴随着一阵阵的哭声,显得格外哀怨,夹杂着雨水打在草木上的点滴声。十几个百姓样貌的中年人围绕一群啼哭的孩童,此刻他们已奔走出成都三十余里,躲在灌木丛生的地方短暂的休息,不时的还要抚慰这些脸上写满恐惧的孩子。
“将军,我们应该赶紧赶路,现只剩南中七郡在我们手上,进了城我们就安全了。”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姜维副将张翼,起事前,各位将军官员早已将后事托付。将军府的副将、家丁,秉着忠贞之志保住了主人的血脉,有的被乱军冲散,剩下的只有这二十来人。
张翼深得姜维喜爱,从小看着小姜阳长大,时常教他兵法,授他武艺,如师如父。平时姜维军务压身,小姜阳都是这个叔父陪伴。姜阳自然知道张翼带着他离开父亲心里是多么的折磨。
“南中不能去!”张翼一怔,回头看去,正是姜阳。
“你说什么?你兄长就在南中整兵,准备反攻,你竟然说不去!”
“难不成我们要去投奔东吴?”几个家将议论道。张翼招了招手,示意姜阳走近前来。
“少公子,大公子受您父亲之命,几个月前就前往南中积蓄力量,以备都城失陷,好能复国—-”
“可有消息吗?!”姜阳打断了张翼。张翼一愣,沉思了一会,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各位叔叔,南中本就是不毛之地,七郡乃是武侯南征孟获时设置的。本来只有两郡:永昌、建宁。其他像是兴古、云南、越嵩、朱提等郡都是为了镇压南蛮设立的城寨和石头城。蛮王孟获当时是臣服于诸葛丞相的天威和宽容,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能保证蛮族不会被魏国利诱,等我们去献城求荣吗!如果哥哥真的在南中可以积攒兵马钱粮,那我们为何不能另辟一城为犄角之势互相策应呢!况且南方古城众多,魏国真要跋山涉水来攻,我们可以进退自如,或藏于大山,或匿于江河。再说魏军怎会因为我等区区二十人来涉险呢!”
张翼听罢,惊叹不已,年仅十岁就有这般见识,虽然想法天真,但也不无道理。至少不去南中,一行人互相照应,在山城里也不会轻易被魏兵抓住。
“可笑!意思就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吧!我们怎么对的起先主公交予我们的使命啊!”人群里都是反对之声,南中几万人马,占地利抵挡十万魏军,也不是没有机会。张翼此时也很为难,都是忠烈之后,谁不想保住将门的最后一丝血脉呢。
“嗖!”突然一支羽箭射了过来,不远处人群嘈杂,原来是魏军斥候到来,隐约看到草丛里蛰伏的难民。这些斥候只想着只要割一个脑袋挂在马上,回去请功,管他是军是民。
“一个都别放过!”魏军斥候头领喝令道。这二三十人就是升为校尉甚至将军的本钱。
“杀!”张翼带着家将们迎上,瞬间砍翻了一人,一群孩子惊慌失措的躲进树林,姜阳想帮忙,但手无寸铁,只能在边上干着急。忽然有一名斥候跳下马来,一把挟住了姜阳。姜阳大喊道:“叔父!…救我!”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感受着生死,什么武艺,什么智慧,早已抛诸脑后,仿佛这一瞬间一切都结束了!
张翼此时已被十几人包围,家将们陆续倒下,敌军斥候虽只有数十人,却都是全束铠甲,和这些白衣家将厮杀终究占着上风。
突然,孩子里面有个年纪稍大些的少年捡起地上的剑,冲着姜阳的方向跑去,跳起来,大喝一声,“啊!”一剑砍翻了刚上马的斥候。
张翼此刻已抽身出来,赶往姜阳处,将两个少年护住。“少公子,快上马,南中你可以不去,只要你记住,你是姜维的儿子,蜀汉大将军的儿子!”说着便扶着这两个少年上了马。
“叔父!那你怎么办?”姜阳不想丢下这个最后的亲人。一骑绝尘,声音在风雨中渐渐消散。
“叔父不会死的,叔父还要看你们兄弟两夺回成都,攻取中原……”张翼喃喃道。
蜀汉的最后一个将军,到这时都不忘克复中原…
张翼看着远方二人一马渐渐消失在的黑暗中,突然听见了身旁好像有个小女孩在哭,却也找不到在哪。
“噗!”身后张翼的胸膛上渗出了一把槊头,他慢慢跪下,看着灌木丛里一个惊恐的女孩,原来在这。娇小的脸庞,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已是有倾城之色的坯子。张翼对着小女孩笑了笑,用尽力气扯下身旁尸体上的披风,盖住了面前的灌木,挣扎着,转身举起剑,冲向魏军剩下的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