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文宁是想坐齐瑞安旁边的,不跟谢安然挨到一块儿,可齐瑞安冲她摇摇头,非让坐另一边去。
“将就一次,她从国外回来一趟不容易,那么多人都在,别闹事,吃完饭再说。”齐瑞安低低说,嗓音压着,只有他俩才能听到。
周围的人已经在找位子,说话的空档,有人占了齐瑞安旁边的座位,而别的朋友也陆陆续续坐下,近处便只剩一个位子。
文宁没说什么,径直到剩下的位置坐着。
即使听不到两人的谈话,有些想法也不难猜到,谢安然眼皮半合,兀自倒茶洗碗筷。候在一边的服务生要过来帮她,态度周到,她推开服务生的手,拒绝了这份殷切,像先前在车上那样漠然,不接受任何人的好,尽量自己亲力亲为。
齐瑞安起身倒了三杯水,先分别放到文宁和谢安然面前,最后那杯给自己,随后说了些叙旧的话,言语间流露出对谢安然的关心,为这次的聚会感到由衷的高兴,感情不作半分虚假。虽然近几年大家各有各的事业,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成天混在一起,可当年的友谊依旧长存,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变质。
可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另外两人没有太深的触动,文宁喝了口茶水,始终不曾应和一句,谢安然更是不为所动,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眼神犹如翻浪过后的潮水,起伏越来越低,终归于一片空寂。
另外的人都在欢喜高兴,为这场生日宴会而开心,谁都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常,感受不到这片低气压。
谢安然捧着杯子,仿若在回忆什么,面上的神情呆滞了一瞬,不多时再低头瞧了瞧桌子下面,长裙之下过分细瘦的腿。
当初的车祸太惨烈,哪怕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被送去了医院连夜急救,她这双腿还是没能保住,醒来后只剩一双没用骨架子。早些年骨架子上还有些许皮肉,勉强能看,然而近两年皮肉萎缩得太厉害了,摸着都硌手。
也许是记起了这六年以来所受的苦痛与折磨,谢安然捏紧手,良久,突然问:“连贺敏怎么没来?”
齐瑞安霎时僵住,对此始料未及。他嘴里的水还没吞下去,整个人都迟钝起来,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文宁比他镇定,没太大的反应,回道:“出差去了,下个星期才回来。”
谢安然说:“她以前总爱跟着你,也就这次忙,不然应该会来。”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这点还是了解的。当年留学那会儿连贺敏就爱跟着文宁后面,雷打不动,比谁都诚心。
无人接话,接不下去。
谢安然不在意这些,觉得有点口渴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随后又轻描淡写说道:“昨天我去石奚坊拜访了施阿姨,跟她聊了聊。”
石奚坊,老爷子他们那里。
施阿姨,自然是便宜后妈施念英,除了她还能有谁。
文宁神色未变,只是听着这些话,一会儿才嗯声。
谢安然轻缓开口:“施阿姨跟我讲了很多事,说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连贺敏也挺好的,她还在你手下的杂志社工作,好像去年还在国外拿了一个创意大奖,都上新闻了。”
说到一半,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点累了,又像是不愿再讲下去,唇瓣上下翕动,须臾,改口道:“你们的关系还是那么好,跟当年一样,真好……”
齐瑞安将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脸色登时变了变,有些难以言喻,他应该是想劝一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终究还是不忍心。
曾经他们四个人里,谢安然是最活泼开朗的那个,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善,凡事都积极乐观,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但变故发生后,经历了诸多蹉跎,她彻底变了,不仅深陷在过去出不来,还拽着所有相关的人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