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烷右手一撑天台的瓦片，整个身体轻盈地落在青石台阶上。一双绣工精致的青蓝色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龙烷的身边只剩下瑟瑟的风。
对面连着岸边的石桥上有着两抹纯白，一匹白马与一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这边奔来。
过去迎接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的选择令龙烷感到疑惑，犹豫了一下，然后还用手指摸了摸挺拔的鼻翼。
“怎么，向来处事果断的三太子也有犹豫的时候？”头戴宝钗身穿白衣，束着高高黑发的男子拢了拢额前的须发，然后微微向龙烷的方向侧身，嘴角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清新自然的笑意点缀在青年五官挺拔英气十足的脸上显得并不突兀，反而增添了一种撩拨人心弦的情趣。
龙烷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然后向前一个箭步，两人的距离立刻被拉近。
“程遥，我——我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感觉说话飘飘忽忽没有定准，总感觉有一口气憋在肚子里——你说是不是有奇异之事将要发生？”龙烷身形紧贴着空程遥的肩膀，说到后半句时心跳骤然加快。
身为十九皇子的空程遥，在二十年前的一场皇家游玩的旅程中，从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中捡回宫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龙——龙烷，龙烷那时破壳两个时辰大，龙身皱巴巴的。
年少懵懂的空程遥用一块棉手绢包裹着小龙，软绵的小手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稚嫩的童声伴着怀中微弱又急促的呼吸声了一整晚。那时，龙烷心跳是极快的。
十二年后，凡间战火燃烧八州，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人为了不拖累他人义无反顾地跳进东海结束自己的一生。某日的子夜，龙烷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抹胸口被渲染成鲜红的青衣也跳入了茫茫大海中，只不过，他是被人用长矛刺杀而跌东海。
那一晚，龙烷接住已烟消玉损的空程遥，化为原身，用自己身上具有神力的鳞片挽留这个跨过鬼门关的凡人。那时，龙烷的心没有一刻钟是安稳的。
往日的旧事使心口更加烦闷，毕竟，只有当龙烷自己遭遇劫难或空程遥遭遇劫难时才……
龙烷的心思，脚踩马背两侧皮套的空程遥早已心知明，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一把拽过情感复杂的龙烷的衣袖。
空程遥：“难得今日朝堂之事简少，不如你我再赏长筱街？”
空程遥说这句话时语气甚是温柔，毫无往日在朝堂之上的“官威”。
“好，难得今日皇帝有闲情，臣便侍奉左右!”说罢，又回味了自己说的话，跨上马背前又补上一句“只做你一人之臣。”
随着几声低沉的马鸣声，白马又折回芳草交杂的岸边，与来时不同的是，马背上坐着英姿翩翩的两位青年。
“皇上，对待与你同生共死的人，不以大礼嘉奖？反而遭受如此对待？”
“既然你我同生共死，那么选择少牺牲一匹马也是不错的选择。”
空程遥话音未落，方御马的龙烷目视前方笑了笑：“但愿。”
骏马疾驰之时，龙烷的嘴巴也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出几句逻辑混乱的话，但身后的空程遥一一回应下来，认真地思考，认真地欣赏龙烷随风翻飞的缕缕白发。
不大一会，在夕阳下闪烁光辉的沙滩被远远地甩出他们的视线，他们穿过一小段树林阴翳的林间小路，然后再向右拐弯，沿着小溪行四百米才抵达空国国度最大的坊市区。
丹青色的月牙稍稍高出远处山峰一截来，漫天的白云褪去，点点星河占据了大片苍穹。
龙烷将缰绳缠绕在一颗古树上，回头一望，眼前景色萧条破败，偶尔有几声凄厉的犬吠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