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华将收音机放好,旋开按钮,里面便传来阵阵锣鼓之音,一男一女欢快地唱着。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喽~”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喽~”
“胡大姐你跟着我来走喽~”
“刘海哥你我带路往前行喽~”
陆春林听着这熟悉的《刘海砍樵》调子,一阵抓心挠肝地痛,想到和徐云英结婚三十余载,她为这个家辛苦操劳、为陆家生儿育女,自己却没本事让她享什么福,过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生病了还得靠桂枝才能手术住院。
他眼巴巴地看着徐云英,吭哧了半天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话:“你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跟着我真的是委屈你了。你为我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感谢你咧。如果他还念着你,那你,你就跟他去吧。只要你过得好,我……”
说到后来,他喉咙里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折磨得早早苍老、说话有些喘不上气的陆春林,徐云英不忍心再责备他。她从椅中站起来,一边收拾堂屋散乱的篾活工具,一边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巨大的惊喜砸得陆春林不知所措,他踉跄着走上几步,盯着徐云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徐云英将劈篾的长板凳挪到墙角,瞟了他一眼:“我和桂枝要是没有你,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我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么?再说……成华还没结婚,建华还小呢,我能去哪里?!”
陆春林欢喜得直搓手,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是咧是咧,成华还没结婚,建华还小,我们都离不开你。”不走就好,不走就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是不是?这个家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你不走,家就在。你若走,家就散了。
想到陆良华与陆春林联手欺瞒,徐云英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再瞒我骗我,不许和良华私下联系,听见了没?”
陆春林这一生也就瞒了她这一件事,搞得自己压力巨大,今天一颗心落到实处,感觉敞亮而轻松,哪有不应之理,忙点头:“好好好。”
成华在里屋听到父母的互动,微微一笑。他俩这一辈子相濡以沫,生养了七个兄弟姐妹,真的不容易。希望自己能够快快成长起来,将来好好孝顺他们。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湘岳县文化展览会上,成华做的螺旋结构篾灯罩受到专家青睐、买家热捧。不少新开的店铺纷纷订购准备用于装修,一下子接了十几宗订单。
光这一天,成华就赚了一百多块钱。这极大地激发了成华的热情,也让他逐渐建立起自信心。书中那个老实巴交、默默种田的农民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篾匠手艺越来越好,开了一家店,陆成华的命运已经得到改变。
成华创新出来的螺旋形灯罩、山水画灯笼成为县城新宠。只要是谁家装修,都要到陆家竹器店来订购,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陆春林反过来向儿子学习这创新的螺旋结构编织法,父子齐上阵,一家人做什么事都带劲,整天乐呵呵的。
到了十一月,秋意渐浓,城关大道两旁的银杏叶开始泛黄。
盛子越一件白衬衫、一条卡其色长裤,外披一件开司米的薄毛衫,背着一个画夹,像往常一样来到文化局的家属楼。
门开了,罗莱的表情有些沉郁,盛子越奇怪地问:“老师,您怎么了?”
罗莱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徒弟,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和自己学绘画,技法日渐娴熟,已经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若不是她一直低调不愿参赛,早就是艺术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最寂寞无助的时光是她给自己带来了创作的灵感与激情,现在她已经是秀丽高挑的少女,他陪了她六年,她也陪了她六年。两人相处轻松,既是师徒也是朋友,更像是亲人。